5 情同手足(第20/29页)

她没问这些人为什么把重要的决定都放在这种聚餐的时候去做,她知道他们向来如此。她知道,在他们乱哄哄、装模作样地开理事会和委员会并做出激烈的争论之前,决定早就在私下的场合里——在午餐会上、在晚宴和酒吧里达成了,事情越是重大,决定的办法就越随意。他们还是头一回邀请她这个外人和对手来参加这个秘密的会议。她想,这说明他们需要她,也许他们迈出了退让的第一步。这个机会她可不能放过。

然而,一坐进烛火通明的餐厅内,她就深知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她急躁地感觉到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因为她找不到任何原因,但又实在懒得去问。

“我认为,这你也会同意的,塔格特小姐,现在还让明尼苏达州继续留有铁路似乎已经没有经济上的必要……”“我相信,即使是塔格特小姐也会同意,似乎应该采取某种暂时的紧缩……”“有时候需要为了大局而牺牲局部,这一点没有人会否认,就连塔格特小姐也同样不会……”听到她的名字每隔半小时就会在谈话中被人提到,但讲话者在提到的时候敷衍了事,甚至连眼睛都不往她这个方向看一下,她搞不懂他们让她来究竟想干什么。他们并没有让她觉得是在试图征求她的意见,真正的企图比这险恶得多:他们妄想让自己相信她赞成他们的意见。他们时而会问她问题,却在她的一句答话尚未讲完时便将她打断。他们需要的似乎是她的认可,根本就不愿意听她是否真的赞同。

他们带着自欺欺人的天真为今天这个场合选择了一场精心布置的正式晚宴。他们的举手投足间,似乎希望从盛大豪华的装饰之中,从这些装饰所代表的权力和荣耀中得到些什么——她心想,他们的行为如同野人在狂啃着敌人的尸体,希望以此获得对手的力量与品质。

她后悔自己的这身穿着。“是正式的,”吉姆跟她说过,“但别过头……我是说,别显得太阔绰了……现在这个时候,生意人应该避免给人傲慢的印象……倒不是说你看上去应该有多寒碜,只是稍微的表示一下……这个,谦逊……你知道,这会让他们高兴,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了不起。”“是吗?”她反问了一句,便掉头走开了。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晚裙,式样犹如希腊的束腰长袍一样简单,自胸部轻软地裹垂到脚面,裙子的质地是可用来做晚礼服的又轻又薄的真丝面料。衣料的光泽伴随着她的动作流溢变幻,仿佛这房间里的光亮只属于她一个人,时刻听从着她身体的差遣,为她披上了一抹比锦缎更加瑰丽夺目的光彩,衬托着她那柔软纤细的躯体,在赋予她自然高雅的气息同时,更令她显得从容淡定。她只在脖颈下方的黑色裙边上别了一枚钻石夹,它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而熠熠闪光,犹如一台变电器,将亮光变成烈火,使人感觉得到在宝石后面的生命的律动;它的闪烁犹如一枚军徽,犹如一枚标志着财富的荣誉徽章。她的周身上下没有别的饰物,只围了一领黑丝绒披肩,但它散发出的浓厚而傲慢的贵族气质却远非貂皮可比。

此刻,她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感到后悔了;她觉得像是在对几个蜡像挑衅一样,全无意义。从他们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种愚蠢的憎恨,他们如同是在打量着一幅闹剧的广告宣传画,流露出一丝木然无趣、龌龊恶毒的目光。

尤金·洛森开口道:“去坚持这个会决定千万人的性命,并且必要时把他们牺牲的决定,是一个巨大的责任,但我们必须要有勇气那样做。”他那软耷耷的嘴唇似乎扭曲着露出了一点笑容。

“只有土地面积和人口的数字是需要考虑的因素,”费雷斯博士一边冲天花板吐着烟圈,一边带着一副统计的口吻说,“既然这家公司的明尼苏达铁路线和横跨大陆的铁路线无法同时得到保障,我们就只能要么保明尼苏达州,要么保护那些被倒塌的塔格特隧道隔断的洛基山脉西部各州,以及邻近的蒙大拿、爱达荷和俄勒冈州,这实际上相当于整个西北地区。要是计算一下两处的面积和人口,那么显然就应该舍掉明尼苏达,而不是放弃占了三分之一的大陆面积的运输线。”

“我是不会放弃这块大陆的。”韦斯利·莫奇盯着自己盘子里的冰激凌,仿佛受到伤害一般,执拗地说。

此时她正在想着摩萨比山岭,那里是铁矿石的最后一块主要产地,想着明尼苏达州的农民,那些全国的小麦种植能手们只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在想,末日一旦降临到明尼苏达州,也就会接着降临到威斯康星、密歇根和伊利诺伊州——她眼前看到的是东部热火朝天的工厂正纷纷垂死——而此时,西部则荒野千里,草地荒芜,牧场废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