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同手足(第17/29页)

然而,华盛顿的人民公园却正在为游客安放一台色彩艳丽、四尺见方的电视机——而国家科学院为了研究宇宙射线正在安装一台超级离子回旋加速器,工程耗时十年。

“我们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麻烦,”在离子回旋加速器的建筑开工典礼上,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向收音机前的听众们说道,“就在于有很多人实在太多虑,这就导致了目前的恐慌和疑虑。作为一个进步的市民,应该摒弃对推理的盲目崇拜和过去对于理性的那种依赖。普通人看病时要听医生的,搞电器要听工程师的,因此,不配思考的人就应该把问题留给专家们去考虑,就应该相信专家们的权威。只有专家才能理解现代科学的种种发现,科学已经证明,人的想法是一种错觉,而头脑只是一个虚幻的存在。”

“如今的惨状是上帝对于人犯下的依赖他头脑的罪恶而做出的惩罚!”从大街小巷里,从雨水淋透的帐篷中和摇摇欲坠的庙宇内,传来了各式各样神秘主义教派胜利般的吼声,“这个世界上的苦难根源就是人企图依靠理性而生活!这就是思考、理论和科学给你带来的一切!只有当人们认识到他们的凡心并无力去解决他们的问题,只有当他们回归信仰去相信上帝、相信至高权威时,才会得到拯救!”

综合了以上种种特征、每天都要同她作梗的便是集继位者和暴敛者于一身,并拒绝思考的库菲·麦格斯。库菲·麦格斯整天穿着一件似是而非的收腰的军上衣,拍着一只挂在皮绑腿旁的锃亮的皮包,在塔格特公司的办公室里晃来晃去。他一边的口袋里装了一把自动手枪,另一边则装了一只兔子脚。

库菲·麦格斯尽量不和她照面;他的举止间有一些轻蔑,像是视她为一个不识时务的梦想者,同时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敬畏,似乎她身上有一股他不想招惹的神奇力量。他看上去似乎没把她当做自己眼里的铁路的一部分,但又像是唯独不敢对她进行挑战。他对吉姆的态度里有一股不耐烦的厌恶,似乎吉姆有责任去应付她并保护他一样;他希望吉姆能保证铁路的运转,从而使他免于陷入具体的事务中,因此他希望吉姆能够像管理设备一样地把她也处置好。

在她的窗外,悬在远处的那幅日历上面空空如也,仿佛是在天空的创口上糊了一团泥灰。弗兰西斯科告别的那天晚上之后,这块日历就再也没有被修理过。那天晚上赶到楼顶的官员将日历的发动机砸坏,令它停了下来,同时将投影机前的幕布扯了下去。他们发现弗兰西斯科的那一小方块留言被贴在了日期的显示条上,但至今为止,仍在调查此案的三个官员还是找不出是谁把它贴上去的,又是谁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方式进入了这间上着锁的房子。在他们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日历牌便一直这样光秃秃地呆立在城市的上空。

在它依旧光秃秃矗立着的九月十四日下午,她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人从明尼苏达州打来的。”秘书在电话中告诉她。

她已经通知秘书,这种电话她都接。它们都是求援的电话,也是她唯一的消息来源。眼下的铁路官员们只会发出一些逃避讲话的声音,陌生人的声音便成为她和整个系统间唯一的联系通道,成为在塔格特漫长的铁道上闪耀着的最后一点理智,最后一点受尽折磨的诚实火花。

“塔格特小姐,本来是轮不着我来和你讲话的,可别人都不想说,”这一次,从线路上传来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并且异常镇静。“再过一两天,这里就会发生一场他们从未见到过的灾难,到那时候,他们就再也掩饰不住了,可那也就太晚了,也许现在已经晚了。”

“是什么事?你是谁?”

“塔格特小姐,我是你明尼苏达分公司的一名雇员。再过一两天,列车将停止从这里发出——你明白,在收获的高峰期间,在我们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丰收的高峰期间,这将意味着什么。火车停开是因为我们没有车皮,今年没有给我们发来运粮的车皮。”

“你说什么?”她似乎觉得那不像她自己的声音,而时间则如同凝固了一般。

“车皮没有发过来,按理说,到现在为止应该已经发来一万五千节了,从我了解的情况看,我们手里只有八千。我已经给分公司的总部打了一个星期的电话,他们一直在跟我说别担心,直到上一次,他们叫我少管闲事。这里所有的棚子、地窖、电梯、仓库、车库,以及舞厅里都装满了麦子。在舍曼站的传送机旁边的路上,农民的卡车和货车排了两里地长。雷克伍德站的广场被堆得满满的,已经有三个晚上了。他们一直跟我们说这只是暂时情况,车皮会派来,我们还能赶上。可是我们赶不上了,没有车皮会来,我已经给我能找到的人都打过电话,从他们回答的口气里我就知道结果了。他们也清楚,可是谁都不想承认这一点。他们是害怕,动不敢动,说不敢说,既不敢问也不敢回答,他们只是在想,等粮食烂在了车站周围后,应该要谁去担责任——却从来不去想谁去运走它。也许目前谁都运不走了,也许你对此也无能为力。但我觉得现在也只有你还想听,而且一定要有人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