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贪婪者的乌托邦(第31/34页)

“我后天要飞布宜诺斯艾利斯,”他一边打开酒瓶塞,一边说着,“我还不确定是否随后要去纽约,不过我一旦去了,又见到你的话,恐怕就会有危险。”

“这我不会担心,”她说,“除非你觉得我再也没有资格见你。”

“的确如此,达格妮,在纽约不能和你见面。”

他倒着酒,抬眼看了看高尔特,“约翰,你什么时候能决定究竟是回去还是留下?”

高尔特定睛看着他,用完全清楚后果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弗兰西斯科,我已经决定要回去了。”

弗兰西斯科的手定在了那里,眼前似乎只剩下了高尔特的这张面孔。接着,他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他放下酒瓶,脚下虽然没动,目光却像是后退了几步,把他们俩一起装进了他的视野。

“原来如此。”他说。

他看上去似乎已经走得更远,此刻正在回望着他们往昔的岁月;他的说话声听起来一如他的目光一般平淡而坦荡。

“我十二年前就知道这会发生,”他说道,“当时你还不知道,但你总会意识到,这一点我早该看出来。在你把我们叫到纽约去的那天晚上,我把它当做是”——他对高尔特说这番话的同时,眼睛却转向了达格妮——“是你追求的一切……是你要我们与之同生共死的一切。我应该看出你也会这么想,事情也只能如此,正如它一直以来、并且应该的那样。十二年以前就已经决定下了今天的这一切。”他看着高尔特,哑然一笑,“你还说是我承受了最惨重的打击?”

他倏地转过身去——接着,又似乎故意地慢慢将桌子上的三个容器倒上了酒。他端起两只银杯,低下头端详了它们片刻,然后把一只递给了达格妮,另一只递给了高尔特。

“拿着,”他说,“这是你们该得的——而且这可不是凭运气。”

高尔特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酒杯,但这种接受看上去好像是他们四目相对的眼神所为。

“只要能不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高尔特说,“但这已经超出了付出的范畴。”

她手握酒杯,看着弗兰西斯科,并且让他看出她的眼睛正瞄着高尔特。“好吧,”她的口气像是在回答,“但我还没有资格——我现在正在偿还你付出的代价,而且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赎回我的清白,不过,如果地狱般的苦难便是它的代价和衡量的尺码,那我就是咱们三人中最贪得无厌的。”

他们喝酒时,她站在那里,闭上眼睛感觉着液体在喉咙里的流动,她知道,对他们三个来说,眼前便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受折磨——也是最欢欣的时刻。

在最后这段通往高尔特家的山路上,她没有和他讲话。她甚至不敢扭头看他,觉得哪怕看一眼都太危险了。在沉默中,她既能感觉到完全理解后的安定,也能感觉到不能将他们心照不宣的东西说出来的沉重。

但当他们走进他的客厅后,她充满信心地面对着他,仿佛一下子变得很确定——确定自己不会崩溃,并且现在可以放心地讲了。她不卑不亢,像是在叙述着一件事实那样说道:“你是因为我才想要回到外面去。”

“对。”

“我不想让你去。”

“这由不得你。”

“你是为了我才去的。”

“不,是为我自己。”

“你允许我在那里见你吗?”

“不行。”

“我不会见到你吗?”

“不会。”

“我不能知道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吗?”

“不能。”

“你还会像从前那样监视我?”

“只会比从前更密切。”

“你是为了保护我吗?”

“不是。”

“那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当天就能知道你做出了加入我们的决定。”

她盯着他,神情专注得看不出半点其他的反应,似乎还没完全摸着头脑。

“到时,我们所有人都会销声匿迹,”他解释道,“因为留在外面实在是很危险。在山谷彻底对外界封闭之前,我可以做你的最后一把开门钥匙。”

“啊!”她不禁失声惊叫道,接着又马上装得若无其事地问,“假如我告诉你我最终决定绝不加入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