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7/8页)

“是的。”安极其小心地回答道。她一边说这两个字,一边思索。为了要拯救这个世界——和吉米,自己付的代价太大了。如果认真衡量一下,世界在她心里还是要排在吉米后边的。她想知道吉米在想些什么。她了解他那呆板、严肃的性格,就是帮助他把莱文缉捕归案,他也不会理解她在莱文和查姆里这件案子里为什么要这样做。想阻止一次战争的说法就连她自己听着也站不住脚,纯粹是异想天开。

“咱们睡一会儿吧,”她说,“明天可有不少事要干呢。”

“我仿佛可以睡一觉了。”莱文说,“你想象不出我心里多舒服……”现在睡不着觉的该轮到安了,她要思索的事太多了。她忽然想,在莱文睡着的时候,她是不是可以把他的枪偷过来,出去叫警察。这样吉米就没有危险了。但这又有什么用?他们绝不会相信她的故事的,他们无法证明那个老部长是莱文谋杀的。但即使没有枪,他还是有可能逃掉。她需要时间思索,但她没有时间。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从南边传来的一阵嗡嗡声,那边有一个空军机场,一队飞机正在起飞。飞机飞得很高,在进行特殊巡逻,保卫着诺维治的煤矿和英国中部钢铁公司这一重要工业区,像萤火虫的几点儿亮光排成队形高高飞过铁路,飞过停车场,飞过安和莱文潜伏的小木板房。桑德斯正在一辆火车皮后边避风的地方挥动胳膊取暖,阿基梦中看到自己又站在圣路克教堂的布道坛上,马尔库斯爵士守在他的自动收报机旁边。飞机高高飞过这些人的头顶。

近一个星期以来,莱文第一次睡得非常酣沉,手里仍然握着摆在膝头上的自动手枪。他梦见自己在焰火节上点着了一堆篝火。他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扔进火堆里:一把刀刃已经钝了的切菜刀、一大堆赛马赌票、一只桌腿……火光熊熊,美丽又温暖。四周无数焰火腾空而起,五彩缤纷。这时老部长又出现在篝火的另一边。“火太好了。”他说了一声就径直往火堆里走去。莱文赶忙跑过去往外拉他,但是老人却说:“别管我,这里很暖和。”接着他就像盖伊·福克斯[16]的画像一样,在火堆里化成一股青烟了。

远处响起了钟声。安像每次钟响一样数了一下敲的次数。天一定快要亮了,而她却仍然束手无策。她咳嗽起来,觉得嗓子眼里有一股什么味刺激了她。突然,她非常高兴地发现外面起雾了。不是那种悬在半空中的黑雾,而是从河面飘来的、阴冷、潮湿的黄雾。只要再浓一些,要想逃走就不是什么难事。她硬着头皮触了莱文一下,现在她非常厌恶他。莱文一下子惊醒了。她说:“起雾了。”

“真是运气,”莱文说,“真是运气。”他低声笑起来,“还是得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你说对不对?”在黎明的最初的光线里,他俩只能依稀辨认彼此的影子。莱文一醒过来,便冷得瑟瑟发抖。他说:“我梦见了一堆篝火。”安发现他身上没有盖着麻袋,但她并不可怜他。他只不过是个没有人性的野兽,需要谨慎对待,利用完了就要把它毁掉。“让他挨冻去吧。”她心里想。莱文正在检査自己的手枪,她看见他把保险栓拉起来。他说:“你怎么办?你对我很好,我不愿让你遇到麻烦。我不愿让他们想——”他踌躇了一会儿,又说下去,“叫他们知道咱们俩合谋这件事。”他的语气带着像是询问对方的谦卑。

“我会想个借口的。”安说。

“我该把你打晕过去,他们就不会知道了。可是我下不了手,就是有人给我钱我也下不了手。”

安不由自主问了一句:“给你二百五十镑也下不了手吗?”

莱文说:“那人我不认识。情况不一样。我本以为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你是——”他又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一言不发地盯视手里的枪,“一个朋友。”

“你不用担心,”安说,“我会编造一套话的。”

莱文佩服地说:“你真聪明。”他看着雾气从房门的空隙里流进来,带着一股冷气,袅袅地填满了这间小木房。“雾很浓了,现在可以冒险试试了。”他用左手握着枪,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他笑了两声,给自己鼓起一点儿勇气。“他们在雾里是不会抓到我的。”

“你要开枪吗?”

“当然要开。”

“我有一个主意,”安说,“咱们不必冒险。把你的大衣和帽子给我。我穿戴好先溜出去,叫他们在后面追我。雾非常大,在他们捉到我以前不会认出我是谁的。你听见警笛声以后,慢慢数五下,然后再走。我往右,你往左。”

“你真有胆量。”莱文说,但他又摇摇头,“不成,他们会开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