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面子(第5/11页)

“需要的话,我会每月支付她一笔费用的,”他说道,竭力控制着,不让话音里歇斯底里的调门越来越高。

“这不是钱的问题。”娜塔莎答道。她坐在他面前,晃动着一条穿着光滑长丝袜的腿。“问题是这事乱成了一锅粥。”

“谢谢你能来,”安东·彼得洛维奇说,“我们以后再谈吧,我现在很忙。”送她到门口时,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者说他至少希望别人能听出来他就是随便那么一说):“我要和他决斗。”娜塔莎嘴唇抖动了几下,在他颊上匆匆一吻,就离开了。真奇怪,她并没有恳求他不要决斗。不管从哪方面讲,她都该恳求他不要决斗才对。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人决斗了。她抹的香水……和谁的香水一样呢?不对,不对,他从来没结过婚。

过了一小会儿,大概七点钟,米秋申和格努什克来了。他们神色冷峻。格努什克欠欠身,交给安东·彼得洛维奇一个密封好的公务信封。他打开一看,开头一句是:“我收到了你异常愚蠢、异常粗鲁的信……”安东·彼得洛维奇的单片眼镜掉了下来,他又戴了回去。“我原本觉得非常对不起你,可你既然是这种态度,那我别无选择,只能接受你的挑战。你的助手也太差劲了。伯格。”

安东·彼得洛维奇的喉咙干涩得难受,双腿又开始不听使唤地抖动起来。

“坐,坐。”他说道,自己先坐了下来。格努什克一屁股坐到扶手椅里,觉得不舒服,又移到椅子边上。

“他真是无礼至极,”米秋申情绪激动地说,“想想看——他一直在大笑,气得我险些打掉他的门牙。”

格努什克清了清嗓子说:“我能建议你做的只有一件事:一定要仔细瞄准。因为他也会仔细瞄准的。”

安东·彼得洛维奇眼前闪过一本笔记本中的一页,上面打满叉号:一个叉代表一座坟墓。

“他是一个危险的家伙。”格努什克往后一仰,靠在扶手椅上,身体又陷了进去,又赶快扭动着移了出来。

“谁来汇报?亨利,是你还是我?”米秋申问道。他咬着一支香烟,大拇指一动一动地摁打火机。

“还是你来吧。”格努什克说道。

“我们忙了一整天,”米秋申开始汇报,一双浅蓝色眼睛死死瞪着安东·彼得洛维奇,“八点半时,亨利还是烂醉如泥,我呢……”“我抗议。”格努什克说道。

“……到了伯格那儿,他正在喝咖啡。我们立刻把你的信给了他。他看了看——亨利,他看了后做什么了——对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等着他笑完了,然后亨利问他有什么打算。”

“不对,不是问他的打算,是问他如何应对。”格努什克更正道。

“……如何应对。伯格先生说他同意决斗,他选择用手枪。我们把条件都说定了:决斗双方各离对方二十步,一声令下,决斗开始。如果一个回合下来没有伤亡,决斗将继续进行……亨利,还有什么来着?”

“要是搞不到真正的决斗手枪,那就用勃朗宁自动手枪。”格努什克说道。

“是勃朗宁自动手枪。说定这些后,我们问伯格怎么联系他的助手。他出去打了个电话,而后就写了你眼前的这封信。顺便说一下,他不停地开玩笑。接下来我们去咖啡厅见了他的两个密友。我给格努什克买了一朵康乃馨,别在他的纽扣眼上,他们据此认出了我们并作了自我介绍。好了,简而言之,一切顺利。他们的名字叫做马克思和恩格斯。”

“不准确,”格努什克打断他说道,“他们是马尔科夫和阿尔汉格尔斯基上校。”

“叫什么无所谓,”米秋申接着往下说,“史诗般的篇章从这里开始。我们和这两个家伙出城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你们都知道魏斯多夫吧,就在万塞湖那边。对,就是那里。我们步行穿过树林,找到了一片林间空地,原来那两个家伙前几天和他们的女友在此野餐过。空地的面积不大,周围除了树林什么都没有。简而言之,是个理想的地方——虽然没有导致莱蒙托夫丧命的那场决斗中的大山背景。看看我的靴子——全让灰尘染白了。”

“我的也是,”格努什克说道,“我得说这次旅途真够吃力的。”

接下来停了片刻。

“今天很热,”米秋申说,“比昨天还热。”

“热得多了。”格努什克说。

米秋申开始在烟灰缸里碾灭他的香烟,动作夸张,灭得极其彻底。沉默。安东·彼得洛维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试图把它吞下去,但心跳得更厉害了。决斗什么时候开始?明天?他们刚才为什么不说?也可能是后天?如果是后天的话会好一些……

米秋申和格努什克交换了下眼色,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