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湖中之屋──重返印度(第5/13页)

我向亚齐兹问起巴特先生的毛皮帽。在先前的书里我曾谈到某日大雨时那顶毛皮帽子的遭遇:因为想起了那些文字,因为不曾忘记它们,我记得那顶帽子。现在我想知道,那顶帽子是否像巴特先生的胡子一样具有宗教意义,或者它表示巴特先生属于某个特别的家族。

亚齐兹说:“你可以花一千卢比买到那顶帽子。”

看来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我这时才注意到亚齐兹自己也戴着一顶毛皮帽子,那顶帽子一直是他外貌的一部分,只有一次我看见他没戴帽子——他在厨房大闹一阵之后,衣冠不整大笑着跑进花园里。但是我不必在他帽子上做文章,它对我不具重要性。

我告诉亚齐兹我在渡船阶梯所遇到的麻烦,以及二十五卢比的渡船费。船夫连人带船等着要载我回去。亚齐兹做手势叫船夫过来。我觉得船夫不喜欢被使唤:他看起来像是没看到亚齐兹的手势。

亚齐兹似乎忘了船夫。他拿出一盒照片,他和巴特先生开始找旧照片。他们找出一张一九六二年的旅馆照片,里面是花园和我的起居室。接着他们找到另一张,过度曝光的一张,照片里的是当时的工作人员。巴特先生以及亚齐兹在里面,还有五官不甚分明、表情诚挚的阿里·穆罕默德,他现在已经离开了,以及已逝的坎沙玛。坎沙玛很高大,而且事实上相当好看,有一张比我想象中还受折磨的脸,或许他曾经生病,因此痛苦。

以前那一群人总共不过五六个。现在饭店雇用了二十人,甚至还有一个经理。

那么,亚齐兹是做什么的?

亚齐兹的儿子说:“他是总司令。”巴特先生会心地微笑了。

我向亚齐兹问到巴特先生的健康。巴特先生早上曾暗示他身子不是很好。亚齐兹说巴特先生不应该抽烟,但他偷偷抽水烟,他就是戒不掉。没有笑意的巴特先生做了一个严肃的动作表示没办法。

我提醒亚齐兹船夫和二十五卢比渡船费的事情。

亚齐兹说:“你早上付了二十五卢比?”

当我说是,他看起来很严肃,好像医生碰到了一个严重的、没有料到的症状。但是接着,就像医生一样,他愿意尽其所能。他再度唤船夫过来,这次船夫过来了。亚齐兹和巴特先生跟他谈了谈。亚齐兹后来说,他告诉船夫我是旅馆的老顾客,不是“三日行观光客”。而且在和船夫谈话期间,巴特先生不止一次说“四个月又十五天”。最后船夫笑了,亚齐兹说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付钱给他。我觉得这还不够好。亚齐兹明白这一点,他建议我付十五卢比。

我回想起在旧丽华大饭店花园里调皮活泼、没戴帽子的亚齐兹——当时少见的调皮活泼,而且很难想象当今在我眼前这个有尊严、事业成功的男子那时是那样的。他那时有多大岁数?那时在我看来,他是个成熟、不显老的男子。

“亚齐兹,你多大了?”

“四十八,五十吧。”

那是太年轻了,不过他似乎不知道。

而且,由于他不会读写,只得依赖他的记忆以及他联结自己生命中的事物和外界事物的能力,他无法得知他的岁数。

我们谈到当时他们为我安排的喜马拉雅山阿马尔纳特洞窟朝圣之旅,随行的有骡夫、搭帐篷的和一个厨子,亚齐兹当总指挥。亚齐兹说现在有直升机飞往阿马尔纳特,进香客为数庞大,四拉卡或五拉卡,即四五十万人。

亚齐兹问:“你记得果拉仔吗?”

他说的是我们那伙人里的一个马夫。我应该会想写到他的,我的书里原本应该写到那些细节的,但是我已经忘了那个人本身以及和他相关的事。亚齐兹倒还记得。于是我回想起有一个马夫在某个很高的隘口丢下我们,而且在那之前还害我们的一些行李滚下山坡,结果亚齐兹必须把行李弄回来。

一九六二年在阿马尔纳特的旅程之后,由于有丽华团队及他们的装备,我原本会乐于在高海拔的喜马拉雅山区多逗留几天。但是亚齐兹不同意。他催促我回斯利那加看另一场——穆斯林的——宗教庆典。在湖对岸的哈兹拉巴尔清真寺里有一件著名的遗物,先知的一根胡须。它一年展出一次,亚齐兹热切地想为此赶回去。

他喜欢盛大的宗教庆典——那是信仰、市集与假期的混合。现在他的新消息是,跟巴特先生一样,他已去麦加朝过圣,去了两次。朝圣之旅历时三个月。印度政府负责安排行程。你先到吉达④,然后搭出租车和巴士到麦加。那不同于阿马尔纳特。麦加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干净的。他说话的神情显示他是个虔诚的信徒,也显示他对旅馆和居住安排可是内行人。

两度到麦加朝圣:必须拥有金钱、闲暇与不小成就的人才办得到。这可不是我在一九六二年预期得到的亚齐兹。事实上,才干与性情各异的亚齐兹与巴特先生竟然能一直共事这么多年,实在令人惊异。他们互相扶持。巴特先生让亚齐兹成长。旅馆业务的成长超乎了他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