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旅序曲:申请一些证件(第6/8页)

这位官员倒是听说过这玩意儿。“他们曾经行文通知我们。”

原来,运输准证的作用,是让人们把领回的查扣品,从海关大楼运送到旅馆或民宅。

“拜托,发给我一张运输准证,好吗?”

“我们这儿不签发运输准证。你得去……”他抬起头来瞄了我一眼,心肠软了,“呃,我把地址写给你吧。瞧,我把你的编号也写在上面。这一来,你到新海关大楼后就不必再像没头苍蝇那样四处乱找了。”

出租车司机一副气定神闲、见怪不怪的模样。看来,这种场面他早就见多了。我把地址念给他听,没等我念完,他就猛踩油门,飞驰进晌午时分满城汹涌的车潮中,一路穿梭蛇行,来到一栋外面悬挂着黑白两色布告板的巨大砖砌建筑物前。

“去吧,”从司机的口气,我听得出他满同情我的。“我在这儿等你。”

每一间办公室门外都挤着一小堆人。

“运输准证!运输准证!”我一路叫嚷。

在几个锡克教徒④指点下,我终于来到大楼后面一间低矮的库房。旁边有一扇门,门上标示着“禁区”。一群工人排列成一纵队,鱼贯走出门来,举起双手,让把守在门口的武装警卫搜身。

“运输准证!运输准证!”

我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看见那儿聚集了一群锡克教徒。他们是货车司机。

“洋酒准证!洋酒准证!”

好不容易,我终于找到了这间办公室。它坐落在底层的一间低矮的长方形房间,避开天上那一轮火热的日头,整间屋子阴阴暗暗的,就像伦敦城里的地窖,但四处弥漫着老旧纸张散发出的一股暖烘烘、灰扑扑的霉味——文件堆满各个角落:在那一排排直伸到灰色天花板的架子上、在办公桌和椅子上、在办事员和身穿卡其色制服的信差手中。那一沓沓卷宗被翻阅过无数次,皱巴巴、软趴趴的,几乎每一页都打起了折角。许多档案贴着早已褪色的粉红纸条,一样皱巴巴、软趴趴,上面标示着“速件”、“急件”或”立即办理”。在这一堆堆、一沓沓和一捆捆的文件中,一群面无表情的办事员四处散坐着。他们有男有女,拱起肩膀,垂着头,躲藏在办公桌上堆叠的卷宗后面,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印度人特有的那种苍白。一位戴眼镜的老先生,独自坐在房间角落一张办公桌前,脸有点浮肿。我猜,大概是消化不良的缘故。别看他这副德行,若不是这位老先生坐镇这间办公室,说不定他手下那群办事员早就被堆积如山、无所不在的文件淹没了。

“运输准证?”

老先生慢吞吞抬起头来,瞅了我一眼,脸上并没显出惊讶或愠怒的表情。各种贴着粉红纸条的文件,散布在办公桌上。一台台式电风扇恰好放在那儿,不断吹拂桌上的纸张,却没把它们弄乱。

“运输准证。”他嘴里喃喃地念着,仿佛在咀嚼这几个听起来冷僻的字眼。但他在脑海中的档案搜索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填写一张申请表格吧,一张就够。”

“您能不能给我一张表格?”

“这种表格到现在都还没印好呢。你就写一封申请函吧。呃,把这张纸拿去,坐下来写。写给‘孟买市间接税务暨禁酒事务局局长’。你的护照带来了吧?把护照号码写上去。哦,别忘了写下‘游客介绍卡’号码。我会立刻办理这件事。”

我遵照指示,把“游客介绍卡”号码〔TIO(L)156〕抄录下来。老先生果然立刻办理这件事。他把我的文件递交给一位女性职员。“德赛小姐,能不能请你马上填写一张运输准证?”在他的口气中,我听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在这间办公室待了一辈子,他依旧能够体会和感受这份工作给他带来的无穷乐趣,而且,尽管不动声色,他也愿意将这种乐趣传递给他的手下,与他们分享。

不知怎的,我却连最简单的句子也写不出来,连最普通的英文单词都会拼错。情急之下,我把办公室主任给我的那张纸揉成一团。

主任抬起头来瞄了我一眼,带着责备的口气,温和地说:“一份申请书就够啦。”

在我身后,德赛小姐正在填写表格。她使用的是前大英帝国政府机关普遍采用的那种粗钝、无法擦除、字迹又难辨识的铅笔——这种书写工具的唯一优点,是它能够应用在复写纸上,减少抄写的麻烦。

好不容易,我终于把申请书写好了。

就在这当口,我带来的女伴忽然头一垂,身子向前一倾,砰然一声,整个人昏倒在椅子上。

“水!”我对德赛小姐说。

她一面书写,一面伸出另一只手来,指了指架上一个满布灰尘的空玻璃杯。

办公室主任正皱着眉头批阅其他文件,这时他抬起头来,望了望昏倒在他前面那把椅子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