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5/9页)

四大大感叹地说。陆家偌大家当,陆家老太爷四个儿子,临了竟成了绝户。

二大大说。怎么能说绝户,那个老斜着眼看人,长一身黄毛的小东西难道不是陆家继承人?

那猴儿一样东西的也算陆家后代?

终归是三爷的亲孙子。

张口浚橙,闭口浚橙的……

小雷说美国就这个风俗,孙子叫爷爷都是直接叫名字。得让这孩子改改,这样不行。

算了吧,顶多在家里住一个月广陆家祖坟跑了风水。

岂止跑了风水,连坟都没了。唉,二爷的坟地也得张罗了,老在家搁着不是个事儿……

我这几天正跑这件事,西山有块墓地,依山傍水,景致是不错,价格也不低,一个穴位八千块,还不算立碑。

四大大说;我的全部积蓄加起来不过万余,你在为二爷寻坟地的同时务必也为我物色一块地界……我已经走到头了,盼一辈子浚紫,终是没盼回来。小雨到河北去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得着一点音信,想必是不在人世了。

二大大说。丁一还没有把四爷的照片送回来?

四大大说。没有。

二大大说。明天我去星星厂找找他,他还拖欠陆家两万多块钱饭钱呢。

月亮由东房脊升起来了,又白又亮,只一露脸,便将清辉洒满庭院。院中的花草树木,包括两个坐在树下挥扇聊天的老妇人,无不蒙上了一层哀婉凄凉的银色。空气是清新的,略带着苦涩,四周是一片宁静,连那叽里哇啦的长广一身黄毛的小东西也停止了呐喊睡去了,院中的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想到了死亡,繁华热闹了不过半年的陆家大宅,在接待了一批又一批带有猎奇成份的食客,着着实实爆震红火之后又归于沉寂,这种回光返照的死光,将金陆二家的全体成员都卷入其中。折腾过后,竟连回味总结的力气与心劲儿也没有了。

金静踏着月光悄悄走进陆家大院,她是来林尧的房中取东西的。林尧出院以后没有回陆家,而是直接住进了金家烂旧的小院,公开地与金静住在了一起。金寻背着一书包资料和牛骨回来,见到这种情景,只有叹息,说不出任何话。林尧委托律师,已向国外的陆小雨正式提出离婚。

二大大与四大大的目光几乎同时盯住了金静高挺硕大的腹部,紧张得屏住了气息。

金静没想到会在院中碰见两个老太太,她犹豫了一下径直朝她们走来。

你的肚子太大了。二大大说。

是的,太大了四大大也说。

这里面有两个。金静抚着肚子说。

林尧还是有福气。四大大说。

你这个年纪,生双胞眙会难产。二大大说,绒线胡同石家闺女,生双胞胎,死了,她比你还年轻十岁。

如果命里有孩子,生一百个也死不了,命里没有,生一个也会死。金静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她记起,林尧自出事到现在,二大大竟然一次也没去看望过,这事让人想起难免心伤。她说。林尧离婚书已递交到日本去了。

四大大说。说离就离了?

二大大说不离能成?你看看她的肚子,早偷偷摸摸把事做下了

金静说。就是没有我没有我这肚子,你也不会再容林尧在陆家住下去了,这事情是明摆着的。

二大大说。你们小辈的亨我不掺和。

好像大家说话都带着钩。晚风起了,带着丝丝凉意,轻轻地从闪着月光的房瓦上掠过,由散着芳香的栀子花丛掠过在这些心境并不平和的人们身上吹出了凡人们的幸福与不幸福。

四大大说。事已至此,亲戚还是亲戚。二大人你也不要为金静的肚子生气,挡不住的事儿终归要发生的,怎么说她也是为陆家菜出了把大力呢。

金静说。我在油腻的、生满铜臭的陆家平了半年,忙碌、累人、麻木、不痛不痒的半年,像一架机器,生生地把人往里绞,没有知觉,没有色彩,不知自己为谁。钱是挣了不少,可钱又算什么!

二大大和四大大都吭声,直到看着金静进了林尧的小屋,四大大才说。金静这脾气怎变得这样坏,谁该着她什么似的,—点也不心平气和。

二大大说。这可是你们金家的姑奶奶,你的亲侄女四大大说。金家的人,死了的,疯了的,让人到底也想不清是怎么回事。

二大大说。你以为我看得透陆家?几十年了,我还是个外人……

失了林尧与金静两个跑腿的,二大大只有自己亲自去星星厂要账。

走进厂长办公室,里面乱哄哄挤了一堆人,二大大一见暗中叫苦,心想。应该早来丁一的厂里看看,早知是这么个情景也不能让他记账,至少得付现金。

丁一的办公室里,人人都在努力地说话,所以谁也听不清谁说的是什么,二大大愣愣地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拦住一个骂骂咧咧向外走的男人,问出了什么事情。那男人道2老太太,您还不知道,丁一那小子跑了,欠了一屁股债,自己携巨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