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9页)

史国璋说。正为了感激你,所以我才来了。

久野说。我会永远记着你,这个记忆只属于我一个人。史国璋这时把一双银筷子交给了久野,说是为了这次合作,特意找人打制的。

久野说。只要我活着,这双筷于便会日日陪伴着我,如同你在我的身边,监督我,不违背仁的道义,不做有损日中百姓利益的事,我用这双筷子向史国璋君起誓。

史国璋说。最后还有一个要求。

久野说。请讲。

史国璋说。给我一个痛快的死。

久野说。行。

久野说。把你后代的名字告诉我,有朝一日我会去找他们。

史国璋说。我没有后代。

久野说。还有老多儿,她属于我,我要把她带走。

史国璋说。那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我是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

久野说。她也会记着你一辈子。

史国璋走到小窗前,临窗站了许久。外面是灰蒙蒙的天,一只雀儿在窗前的枝上梳理着羽毛。山野的风吹拂进来,掠过史国璋又掠过久野,吟唱着,消逝在屋角……

第二天,史国璋被押往涉县。

审讯史国璋的是宪兵队小趴长上田,这样的事用不着少佐久野胜雄出面。

拷打是严酷的,在城隍庙大鬼小鬼的塑像脚下,史国璋被打得血肉模糊,死去活来。涉及情报的问题,史国璋一概大包大揽,问到消息来源便不再张嘴,任凭水灌火烫,全无济干事。上田是个残忍的、乖戾的家伙,他将史国璋绑在庙门口的旗杆上,一边审问一边一刀刀地割肉。这招出乎久野的意料,在与共产党打交道的过程中,他深知这些人为坚守信仰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撬开他们的嘴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他绝没想到上田能采取这样的逼供方式,特别是他看到上田着人将史国璋的生殖器割下,托在手中细细欣赏的时候,他觉得不但违背了给一个痛快的死的应诺,也对不起西跨院井台前那个女神般的老多儿。

昏迷中的史国璋透过血的帘幕隐隐感到久野的到来,他开始点着名地痛骂久野,尽管骂得又恶毒又凶狠,却始终没将两人共同守约的秘密说出来。这点令久野由衷敬佩。

史国璋死于上田之手,追查线索到此中断,上田被送往军事法厅。以后是对北特警人员的逐个清审,系列的改编,鬼子对自己的嫡系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史国璋的死使久野铲除了一切后顾之忧,北特警六支队伤筋动骨的改编并没有波及到他。在他的同行大部分被遣散到作战部队的同时,一九四三年十月,他被调回北平本部,升任少将参谋。直至一九四五年日军投降回国。

小雨听了久野的叙述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想,久野让自己去寻找史国璋,不过是去寻找一个过程,以证明一九四三年日军对涉县的合击,八路军确是得到情报而撤离的。这对撰史严谨的日本人来说是必经的程序,而实际这只是一种结果,对史国璋的寻找,就是对过程的调查,这个过程的关键即是久野本人,他为自己的撰史设了一道难題,即崇拜孔孟之道的他,毕竟受到日本的集团精神约束,正如筑波湖畔,十九岁士兵山田墓前的那些樱花,连起是一片灿烂花海,折下却平淡无奇,没了精神。久野这朵花,要牢牢生在枝干上,只要生命存在,就绝不游离,绝不飘岑,即便在某个时候有些变色,但仍是一朵纯正的日本櫻。

走出医院大门,天气骤变,东京湾海浪层层,狂猛地扑打在堤岸上。

海风撕扯着小雨的衣裳,雷声自海面而起,斜掠过日本,以不可抵挡之势直扑太平洋而去。这是每年要扫荡日本的季风,随风而来的是滂沱大雨和那只有岛国才有的地崩山摧的炸雷。小雨昏乱的头并没有因为风的敲打而变得淸醒,几个问题反复缠绕着她。

城隍庙前被杀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河北美人老多儿最终归宿在何方?

大风吹来使她站立不稳,就近抱住了一棵树,大树随风摇曳。

小雨不知自己能否将这激扬的风抓住,也不知能否将这远年故事理得清楚,用逻辑来推断,它并不丝丝入扣,内中满是不可理喻的矛盾和超乎人之常情的东西,因为其中有不少关键坏节被风带走了,带往未来,成为永远的不可知。

她等待着四大大将四爷的照片寄来,那或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中国陆家大宅。

陆小雷带着美国媳妇和儿子回来探亲了。古老的陆家大宅里响起了陌生的语言,出现了顶着一脑袋金发跑进跑出的孩子,给小院增添了不少生气的同时,也增添了不少格格不人。

首先小雷的媳妇苏珊和儿子比尔对家中老一辈直呼名姓,让四大大,二大大及三爷难以接受。每当那个绿眼睛的小崽子张着胳膊,嘴里不利落地喊叫着噢,我亲爱的浚橙!而扑进三爷怀抱的时候,三爷恶心得如同吃下一只苍蝇,恐惧得如同搂过一个小魔鬼。但这魔鬼毕竟是他的孙子,是陆家宗族的唯一后代传人。一种串秧换种的变异,骚扰着大院里的人们,大家都忧心忡忡。夏日的傍晚,二大大与四大大坐在房前的树下乘凉,苏珊和比尔在房内大呼小叫地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