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4页)

金静梓将蒙纱的门推开一条缝,里面是个整洁的厅,并无医院的迹象。一个戴眼镜穿白衣服的考妇人坐在纱发上正打毛衣。金静梓上前问道:

“请问,这儿是济民会的医院吗?”

老妇人抬起头看见她,赶紧放下毛活站起来,“哦,是的。您要看病?”

“不。我是想打听一下这儿是不是济民会医院。”

“这里是济民会医院。才开业时间不长,楼下是门诊,楼上是病房,有二十几张床位,目前只设心血管内科。济民会的医院分散在各个地区,各居民点都有。”想不到老妇人口齿伶俐,头脑相当清楚。

“您是这里的医生?”

“不,我是医生的母亲,我儿子大冈正仁是这儿的主治。”

“是这样,”金静梓掏出广告说,“听说您这儿招聘护士,我来看看。”

金静梓这么一说,对方便把她请进一间办公室,让她坐在病人看病用的小凳上,说大夫正在上头查房,一会儿就下来。

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把小转椅,倚墙的屏风后面是检查床。金静梓在房内闻到一了股久违的来苏味儿,内心一阵狂跳,四下寻视,终于发现气味来自门边放着的一盆洗手水。她仿佛又回到了产科病房一周一次,她们用这种水擦拭桌椅床凳,小护士常因浓度掌握不准,烧得满手脱皮。她将一个手指伸进盆内,冰凉絮状的液体被搅动起来成了均匀的乳白。

医师大冈正仁推门进来了,金静梓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说明了来意。

“您是中国来的?”大冈用手指梳理着稀疏的头发,坐在办公桌后面。

“是的。我在中国的医院里干了15年,这是我的大学毕业证书。”

大冈接过证书,仔细地翻看,“解剖98分,生理94,病理85,药理90——成绩不坏……”

金静梓一阵慌乱,刚才给人家胡谄说是36岁,人家一看毕业证书这不全露馅了么。

大冈将毕业证书还给她,沉吟了一下说,“我现在考虑的不是您的工作能力而是语言能力,主要是听力和表达力。作为医务工作者,语言要求标准与确切,不能有丝毫的含糊与失误。”

“我以前在中国学过日语,到日本生活近一年了,仍在不断学习,日常的生活用语完全可以应付。”

“不单是生活用语,比如——”

大冈顺手拿过一本医学杂志,指着几个片假名单词问她是不是都认识。

“皮肤路亲”,金静梓拼读着外来语单词,在她所记忆的英文、拉丁单词中苦苦思索,找不出任何印象,只好说“不知道。”

“是镇痛涂布药。”

原来是伤湿止痛裔,中国从没人管它叫皮肤路亲。

“下边这几个呢?”

“库勒奥索涛,奥那尼……”金静梓努力思索着,避免再发生刚才“伤湿裔”那样的失误。

“一个是杀菌清毒剂,另一个是手淫。”大冈替她回答了。

“真对不起。”金静梓不好意思地抬抬身子,“您要是写成拉丁或者英文或许会好些……”

大冈将杂志翻过一页,指着标题上的单词SARCOMYCIN问,“能译出来吗?”

“不能。”金静梓坦率地回答,这个单词对她来说是初见,不会就是不会,连想的余地也没有。

“它是抗癌剂的一种。日本人梅沢滨夫在1951年发现的,现在已经广泛应用于日本临床。”

金静梓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对国外医务界的情况她掌握的实在有限。

大冈说:“吉冈女士在中国从医多年,对针灸按摩该不是外行的,我想,您要是到济民会川崎医院去也许更好,那个医院10年前就成立了,以神经科为主,主治医师也是我的熟人,您要去我可以帮忙介绍。”

她明白,这就等于婉言拒绝了自己,同时也知道自己被拒绝是没什么可说的。然而对方虽处于审视她的地位,态度自始至终都非常温和,又主动提出川崎的事儿,不能不使她感动。

“要那样,就拜托了,请多多关照。”金静梓朝对方鞠了一躬。

出了门,她按照大冈的建议向川崎医院走去,按图上画的,不远,只隔着一条叫阿眉横町的街。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昭子姨妈说过在阿眉横町开办“宅急便”的业务来,就留心着“大猫叼小猫”的幌子。这样的图案在日本随处可见,不是昭子姨妈说她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原来是民间的快递业务,大到家具,小到一根针,除了北海道、扎幌偏远地方处,都是24小时内保证送到。这项服务深入到大街小巷,代办店往往是各个店铺,定点有车来捎送东西,由于迅速、稳妥,深受顾客欢迎。

在横町右手的一个小店门口,金静梓果然看到一面“大猫叼小猫”的杏黄旗,进到店里,见商品种类很多,并无人照看。门口一个商业用的大雪柜嗡嗡作响,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里头有条不紊地摆放着冰淇淋、巧克力和一盒盒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