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花老爷洞(第7/11页)

三天后绣娘起来了,她抱柴生火,在炉盖上烤了一角豆饼,拿到马厩,掰碎了,一点一点喂给白马。绣娘满含热泪地看着白马,白马也满含热泪地看着她。待白马吃完豆饼,绣娘将脸颊贴在它脸上,说:“老伙计,对不住,我心里再疼,也不该抽打你啊。”

事后安平得知,绣娘是从王铁匠儿媳嘴里,得知安大营的死讯的。绣娘牵着白马从石碑坊回家,路遇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她对绣娘说:“人家都说安小仙生的孩子,长得可随大营呢,唉,可惜大营让他爷爷给叫去了,见不着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了!”

绣娘惦记安泰,说他失去儿子,在她面前一直掩饰,一定没好好哭过。她跟安平说要去安泰那儿,让儿子在她怀里,痛快地哭一场。安泰在古约文乡忙于筹办鄂伦春民俗博物馆,正需母亲指点,绣娘一去,她就被留了下来。

安平早晨起来,喂过马,烧了一壶奶茶,就着它吃了两个隔夜的烧饼,然后将背囊里没用的东西清理出去,只留下七寸杀猪刀、手电筒和绳索。他启开一瓶好酒,折到军用水壶里,放进背囊,想着捉到辛欣来回来的路上,在马上畅饮一番。临上路时,他又把捕蛇器拴在马鞍上。谁料他在北口遇见老魏,耽搁了一会儿呢。

从龙盏镇到花老爷洞,走山路,不足三十里。山路崎岖,但如果天气好,骑马很快就到了。可是雷雨当前,空气沉闷,闪电来袭,白马闹情绪似的,走得缓慢,安平感觉自己是骑在了牛背上。初始他还驱使它快走,后来想到不久前母亲从烈士陵园看安大营回来,它被她疯狂地抽打了一路,受尽委屈,安平心疼起它来,不再用双腿夹紧白马,而是放松下来,由着它走。反正这种天气,辛欣来也不会出洞,他逃不掉。

森林起风了,初始较小,很快加大,吹得白马的鬃毛芦苇似的摇荡。风起来后,雷声弱了,闪电收兵了,白马似乎很得意这场背后袭来的风,加快步伐。山路两侧松树和桦树的枝条,像多情的手,不停地抚摸他和白马的脸,留下清香,也留下绿意。松毛虫害后,森林在复苏,鸟语重来,野花也像星星一样,在林间溪畔闪烁。安平想,再下几场雨,农药的残留将被彻底清洗掉,那时人们又能吃江里的鱼,又能用山珍野味扮靓餐桌了!

好风相送,白马驮着安平,顺利到达花老爷洞。这怡人的风,仿佛完成了使命,戛然而止,林中的树叶,不再沙沙作响。但这种寂静没持续多久,更激越的雷声响起,阴云终于裂变,大雨倾盆而下。安平下了马,也没拴它,从背囊中取出杀猪刀、手电筒和绳索,将刀子插在腰间,将绳索装进裤兜,左手持手电筒,右手提捕蛇器,走向洞口。虽然雨水模糊了视线,安平还是发现了洞口的树枝有折损的,草也有踏过的痕迹,显然有人涉足。

其实安平并不怕蛇,大多的蛇,你不主动攻击它,它是不伤人的。他进山时,多次遇见蛇。很奇怪,本来恣意游走的蛇,遇见安平,立刻老实了,如同僵死,一动不动。他将这现象说给别人听,大家都说他当法警,毙掉不少人,身上杀气重,连蛇都害怕。虽说以往遇见的蛇,对他确实俯首帖耳,但为防万一,安平来花老爷洞,还是将捕蛇器带上了。

安平拨开覆盖在洞口的树枝和野草,弯腰站在洞口,打着手电,照了照石壁,又照了照洞底,未见传说中的蛇,这才放心大胆地进去了。洞口宽阔,但越往深里走越狭窄,只能容身而过。但是通过四五米的狭长地带后,又是一番天地了。呈现在安平眼前的洞,豁然开朗,竟有一间屋子那般大,且有光亮和水声。

安平闭了手电筒,发现光亮来自石壁,那儿挂着一盏马灯!辛欣来穿一身迷彩服,佝偻着腰坐在灯下的地铺上。他的脚畔放着一把斧头和一根木棍,手持猎枪,长发及肩,瘦得脱相了,脸颊凹陷,颧骨凸起。他张着空洞的嘴,面目扭曲地望着安平,一字一顿地说,“你、敢、靠、近,老、子、他、妈、的,拿、枪、崩、了、你!”

安平冷笑一声,说:“蠢货!你偷来的猎枪和子弹,不是一个妈养的,你要是能让它们说一家话,我宁可吃你的枪子儿!”

辛欣来颓然放下猎枪,迅速抓起脚下的斧头,显然他已试过,猎枪和子弹是不匹配的。

安平发现,山洞里除了马灯,地铺前还摆放着碗筷、茶缸、毛巾、肥皂、手电筒甚至收音机,显然,这是辛开溜提供的。地铺左侧,是石块垒砌的火塘,火塘边堆着干枝桠、煤和桦树皮,而火塘对面,一线活泉自洞顶贴着石壁流下,在洞底冲积成一个澡盆般大的水潭。安平听见的水声,就是泉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