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格罗江英雄曲(第6/7页)

按照汪团长的吩咐,林大花到后,由安大营单独安排吃晚饭。晚宴结束,汪团长从安大营处,将林大花带到于师长下榻的小白楼。

李奇有任团长时,在团部东北角僻静处,盖了一栋三层小白楼,专为接待各路要人。一层是餐厅和警卫室,二层是六间标准客房。三层两个大套房,辟有桑拿间、棋牌室、电影厅和台球馆。套房的北阳台可看格罗江,南阳台对着养殖场的果园,风景绝佳。一般首长入住,团长为表尊敬,会在小白楼二层陪住。但于师长离开团部的前夜,林大花进去后,安大营在果园看见,不仅汪团长走了出来,于师长的随员也走了出来,他们住在了小白楼前面的团部宾馆。小白楼三层东向的套间初始有灯光,但灯光亮了不到一刻钟,就消失了。这消失的灯光,对安大营来说,就像亲人永远停止跳动的心脏,令他悲伤欲绝!他知道拔火罐起码要二十分钟以上,而且不能摸黑,以免烫伤。小白楼三层的灯光,这一夜再没亮过,而月亮却一直没有熄灭它的光焰。但它的光焰像钢针一样,刺痛了安大营的心。

次日天清气朗,早饭过后,汪团长为于师长一行送行。为表诚意,他们要一直护送到青山县。即将登程的于师长红光满面,喜形于色,而站在欢送者人群中的安大营却面色黯然,心如死灰。汪团长把安大营叫到一旁,夸赞林大花拔火罐的技艺好,于师长的病一夜就好了!他差安大营找台车,把林大花送回去。

于师长一行上路后,团部的院子立时就冷清了。好车都随汪团长送行去了,安大营只得驾驶后勤部一辆客货两用的微型车,去小白楼接林大花。这车刚运过一批活鸡,有股鸡屎味。

林大花还是来时的装束,不同的是没有高高吊起马尾辫,而是低低地梳了条独辫,垂在脑后,这使她看上去好像矮了一截。她没睡好吧,眼圈发青,眼里漂浮着血丝。她上车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像哺乳期的女人怀抱着婴儿,紧紧地抱着桦树皮提匣。

安大营没走大路,那上面有于师长汪团长的座驾驶过的痕迹,与这样的车辙交集,他会觉得自己与之同流合污了,他沿着格罗江的小路行驶。

“怎么不走大路?”林大花歪着头,气恼地说,“小路多颠簸啊。”

安大营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江水,没有说话。

“你是想让我看格罗江吗?这条破江,我看了这么多年,看够了!”林大花嚷着,“我想走大路!”

安大营冷冷地说:“走小路省时间,能早点把你送回去。”

“不就是不想跟我多待着吗——”林大花瞟了一眼安大营,蹙着鼻子,摇下右侧的车窗,说,“这车怎么一股鸡屎味?”

“拉你不是正合适吗?”安大营意味深长地说完,加大油门,一路狂奔二十多里,伴着林大花的阵阵惊叫,在一片野花繁盛的江畔草丛旁,猛然刹车。他“嘀嘀——”地按着喇叭,命令林大花:“打开提匣,让我看看火罐颠没颠碎!”

林大花更紧地抱着提匣,说:“我的东西你凭什么看?”

安大营不语,他夺过提匣,还没等他打开,林大花已经呜呜哭了起来。

提匣打开的一瞬,一股油墨味扑鼻而来。提匣的火罐上,铺陈着一层百元面值的崭新钞票。安大营用颤抖的手数了数,一共八沓,如果每沓百张,那就是八万元!他将提匣哆哆嗦嗦盖好,交还给林大花,冷笑一声,说:“你真的是只鸡啊,八万元——把自己卖了——你是贵呢还是贱?!”

林大花抬起头,泪光闪闪地说:“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我想做什么,那是我的自由!自由你懂吗?要说贵贱,不怕你笑话,像我这样出身的女孩,八万元卖掉初夜,能让我在云水街盘个铺子,像刘小红一样做老板娘,直起腰杆做人,不用听人吆喝,这就是贵!于师长有权有钱,他的钱来得也不会干净,而我让他尝到了睡处女的滋味,对他来说,他尝了鲜儿,在肮脏的交易中花笔肮脏的钱,八万就是贱!”

“我要去军部告于师长——这个道貌岸然的嫖客!”安大营挥舞着拳头说。

“那你最好连汪团长一起告,于师长是嫖客,他就是皮条客!”林大花擦干眼泪,不无嘲讽地说:“对了,还得加上一个人,你心爱的唐眉,别以为我傻,你对她比对我好!跟你说实话吧,就是她把我介绍给汪团长的!她跟着汪团长,谁不知道呀?也没见你动人家一根毫毛!你要真在意我,也知道我昨晚干什么来了,你端着冲锋枪,把于师长干掉啊!我早看透了你这种男人,表面正义,内心软弱,你算什么英雄的后代!我宁可把初夜献给金钱,也不献给一个窝囊废!再说了,你在一个大染缸里,也干净不了,肯定比我还早就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