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伦敦豆藤(第5/7页)

面包又油腻又笨重。但想到这个糟糕的面包毕竟是珀迪塔亲自烤的,威利心里十分受用。

他说:“我离开伦敦之后时常想起你的模样。我还记得在华都街的法国餐馆里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我觉得你很有格调。我觉得那就是伦敦的格调。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你戴着一副条纹手套,不过我已经记不清是布的还是皮的了。”

她说:“那时候流行这个。”

他看得出她正在回想过去,他想:“过去的三十年她过着真正的生活。如今她已经没有生活了。不可能有了。我们已经换了位置。”他说:“后来你和罗杰在大理石拱门那儿的房子里为那个编辑——那个胖子——举行晚餐会,我又在那儿见到了你。有人在说话。我远远地朝你那边看,发现你也正在看着我。有那么几秒钟,我捕捉到了你的目光,热切地想要和你做爱。后来我尝试过,表现得很糟糕。但我的确是鼓足了勇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那两次见面的场景一直留在我心里,无论是在非洲举步维艰的时候,还是在其他那些地方。我从未想过还会有机会再次见到你。”

他起身走到她的椅子背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说:“你坐回去。”

类似的话她二十八年前就说过,当时把他吓坏了,把他所有性的勇气都带走了。但这一次,他按住她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然后,循着本能——他从来没有在女人身上这么试过——手掌继续紧紧地按住她,然后慢慢滑人她那薄薄的衣衫,直到抚上那小而松弛的乳房。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身体的一部分,这让他的胆子又大了几分。他的手掌就停在她的乳房上。他保持这姿势站了片刻,还是看不见她的脸,只端详着她花白的头发。他说:“上楼去我的房间吧。”他松开了手,她把椅子往后一推站了起来,任凭他领着进了那个小房间。她挣脱他的手,开始小心翼翼地脱衣服。她和情人在一起的下午就是这样的,威利想,那个拥有豪宅的男人,现在她只是把我纳入她的午后例行事务中了。

他一边像她那样有条不紊地脱去身上的衣服,一边说:“我要用巴厘人的方式和你做爱。”这话有一半是在开玩笑,但只有一半,他想用这种方式在失败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后重新向她展示自己。那套巴厘人的方式是多年前他在非洲时从一本讲性的小书上看到的,那也许是一本严肃读物,也许是淫秽读物——他已经记不清了。他说:“巴厘人不喜欢紧贴对方的身体。在巴厘岛,男人骑在女人身上,这样小伙子和老女人做爱也不会觉得难以忍受。”他这些话说得毫无顾忌。但她似乎并没有听见。在印度树林和印度监狱过了这么些年的节制生活之后,他确确实实回想起了巴厘人的姿势;他的双膝和臀部还能运动自如。她迎合着但有些冷漠,他完成了那个姿势,如释重负,她却并没有在意,就像对他之前的那番话一样不在意。她还没有沦为残花败柳,有些部位的皮肤依然滑腻。

他打量着四周,这间她亲手布置的房子。家具——床、桌、椅——表面的油漆或清漆或罩光漆看上去几乎都已被磨光了,陈旧的木料裸露着,上面散布着斑斑点点的白色,可能是没磨掉的底漆,但也可能是漂白的效果。窗帘很厚实,镶着褶边,象牙白或者乳白的底色上疏疏落落地印着淡蓝色的小花朵。从窗帘的褶边和厚实程度来看,它们会朝屋里扬起。这,以及漂白的家具,都说明房子外面就是大海和清新的海风。昨天匆匆忙忙来到这里,之后喝了威士忌有些神志恍惚,威利虽看到了屋里的一切,但并没有特别留意。而现在,他终于看清了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怎样精心布置的。松松的椅套、在漂白的桌面边缘打下几道褶的桌布,用的布料与窗帘相同。带凹槽的木灯柱上也有那种像是漂白留下的白色斑点。灯罩是深蓝色的。一个编织紧密的小草篮里面放着几支雪茄烟盒颜色的铅笔,都细心地削过。旁边是一个亚光实心玻璃球,正中的小孔里插着一些粉红头的火柴。昨天晚上威利看到它觉得很好奇,早上起床后就把玩了一番。玻璃球出人意料地沉。表面布满了规则的横向沟槽,所以显得没有光泽。威利发现有几道标记斜穿过这些沟槽,于是明白了,火柴的粉红头只要在沟槽上划一下就能点燃。他试了试,火柴果然点着了,然后他把划过的那根火柴棍插回小孔里,和没用过的那些粉红头火柴放在一起。它还在原处。他觉得珀迪塔的这点儿格调来自她的过去,也可能是她还待字闺中时对自己未来小家的一些憧憬。他不由得对珀迪塔充满了同情,她做爱时总是那么冷冷地迎合着,头侧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