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坎达帕里的末日(第7/8页)

他想,他要等到开防区会议的时候向爱因斯坦坦白。这很冒险,但他觉得他找不到第二个人说这事了。

他一向爱因斯坦开口,就把对他的疑心都抛开了。

爱因斯坦说:“有一条更好的路线,一条捷径,连着另一条路。我要和你一起走。我也累了。路上有两个村子。这两个村子的纺织工我都认识。他们会留我们过夜的,还会找一辆摩托车送我们上路,越过邦界。他们在那一边也有朋友。纺织工们也有他们的网络。你一定看得出我已经调查过这条路线了。当心这里的人。不得已的时候,要顺着他们。如果他们发现你要开小差,他们会杀了你的。”

威利说道:“纺织工。还有摩托车。”

“你在想拉贾兄弟。是的,就像他们俩。但事情有时会那样。很多纺织工卖力干活,然后买了摩托车。银行会给他们贷款。”

开会那几天,他们一直在商量逃跑的事。

爱因斯坦说:“你不能直接跑去向警方投降。他们可能会杀了你。这事有点儿复杂。我们必须躲起来,也许得躲很久。我们可以先和另一个邦的几个纺织工待一阵,然后继续前行。我们还要争取一些政治家的支持。他们很愿意获得说服我们投降这样的名声。他们会帮我们与警方谈判。甚至可以就找我想劫持的那个部长。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人们一会儿站在这一边,一会儿又站在那一边。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并不喜欢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不喜欢你。世界就是这样。不要拒斥任何事情。还有,我不想知道你在革命运动中都干过什么。从现在起,记住这一点:你什么也没干过。你一直是在旁观。动手的都是别人。而你什么也没干。你后半辈子都必须记着这一点。”

他们用了六个月的时间。他们脱离革命生活的过程有时候像是这种生活的延续。

第一天晚上,在到达借宿的纺织工小屋之前,他们把军装脱下埋了,点火焚烧太冒险了,他们也不想让那些纺织工看见他们烧军装。接着就是一连几天冒着酷暑,坐着低矮的三轮摩托,走过各种各样崎岖不平的道路。两人有时候搭一辆摩托车,有时候又分坐两辆,这是爱因斯坦的主意,为了安全起见。摩托车篷很深却太窄,有点儿像童车的车篷,阳光总是斜斜地射进来。在繁忙的路段,烟雾和褐色的尾气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他们的皮肤被阳光灼得隐隐作痛,变得像砂纸一般粗糙。他们晚上就在纺织工居住区休息。只有两个房间的农舍当年似乎是为了保护珍贵的织机而建,而不是为了住人。看起来真的没有地方给威利和爱因斯坦睡,但总是能腾出地方。他们走进的每一幢房子都和他们之前离开的那一幢相差无几,只有少许地区差异:前一家是参差不齐的茅草屋顶,后一家是瓦片屋顶;前一家是泥砖墙,后一家是抹灰篱笆墙。最后他们终于跨过了邦界,在那边的纺织工网络的保护下,又度过了两三个星期。

这时,威利对他们的方位有了大致的概念。他强烈地希望与萨洛姬妮联系上。他想他也许可以写封信给她,再叫她寄信到他们要去的某个城市的邮局。

但爱因斯坦说不行。警察如今已经知道这一招了。存局候领的信件并不常见,警察可能会留意来自德国的存局候领信件。多亏纺织工的帮助,到目前为止他们一路上还比较顺利,威利可能会认为他们未免过于谨慎了;但是威利必须记住这一点,他们在警方的黑名单上,可以“当场击毙”。

他们从一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一路都由爱因斯坦说了算。他正在寻找一位公众人物,为他们去和警察谈判。

威利对他很是钦佩。他问道:“你是从哪儿知道所有这些的?”

爱因斯坦说:“我是从以前那个防区长官那儿学来的。就是那个脱离革命之后又把他妻子杀了的人。”

“那就是说,我认识他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策划逃跑?”

“我们中有些人是这样的。而有时候就是这些人,一直留在革命队伍里,十年,十二年,然后变得昏头昏脑,其他任何事情都干不了了。”

威利觉得,这次等待,这次逃往新城市的行动,和他待在皮匠街那会儿一样,他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爱因斯坦说:“我们现在在等警察。他们正在审查我们的案子。他们要先知道我们都犯了哪些罪,然后才能接受我们的投降。你的情况有点儿麻烦。有人告发了你。因为你有国外关系。你认识一个叫约瑟夫的人吗?我不记得什么约瑟夫。”

威利刚想开口。

爱因斯坦说:“不要告诉我任何事情。我不想知道。这是我们的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