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二 · 槐 西 杂 志 二(第24/43页)

石洲又言:一书生家有园亭,夜雨独坐。忽一女子搴帘入,自云家在墙外,窥宋已久,今冒雨相就。书生曰:“雨猛如是,尔衣履不濡,何也?”女词穷,自承为狐。问:“此间少年多矣,何独就我?”曰:“前缘。”问:“此缘谁所记载?谁所管领?又谁以告尔?尔前生何人?我前生何人?其结缘以何事?在何代何年?请道其详。”狐仓卒不能对,嗫嚅久之,曰:“子千百日不坐此,今适坐此;我见千百人不相悦,独见君相悦。其为前缘审矣,请勿拒。”书生曰:“有前缘者必相悦。吾方坐此,尔适自来,而吾漠然心不动,则无缘审矣,请勿留!”女趑趄间,闻窗外呼曰:“婢子不解事,何必定觅此木强人!”女子举袖一挥,灭灯而去。或云是汤文正公少年事。余谓狐魅岂敢近汤公,当是曾有此事,附会于公耳。

译文

郭石洲又说:一个书生家中有座花园,园中有一座亭子。一个下雨的夜晚,他一个人独坐,忽然一个女子掀帘子进来,说自己就住在园墙外,就像登徒子偷看宋玉一样对书生爱慕已久,现在冒雨前来相会。书生说:“暴雨下得这么急,你的衣服鞋子都没有湿,这是为什么?”女子无话可说,只好承认自己是狐女。书生问:“这一带年轻人很多,你为什么偏偏来和我相会?”狐女回答:“因为我们俩前世有缘。”书生问:“这缘分是由谁记载下来的?由谁来掌管?又是谁把这缘分告诉了你?你前世是什么人?我前世又是什么人?我们又因为什么结下了缘分?这缘分又结在哪一朝代、哪个年份?请你详详细细地告诉我。”狐女仓促回答不上来,吭哧了半天才说:“你长年累月也不到这里来,恰巧今天来到这里坐着;我见过成百上千的男人,都不喜欢,唯独见到您才有了爱慕之心。这就是缘分所定,这不是很清楚了么,请您别再拒绝了。”书生说:“既然前世有缘,我就该喜欢你。可我刚才坐在这里,你从外面进来,可我的心漠然,一点儿不为你所动。可见我们俩没有缘分,这也是很清楚的,你不能留在这儿!”正当狐女进退两难的时候,只听窗外喊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样不懂事,何必非得找这种榆木疙瘩一样的男人!”狐女举起衣袖一挥,扇灭油灯离开了。有人说,这是汤文正公年轻时候的事。我认为,狐怪们怎么敢靠近汤公,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的事,附会到汤公身上罢了。

乌鲁木齐多野牛,似常牛而高大,千百为群,角利如矛矟。其行以强壮者居前,弱小者居后。自前击之,则驰突奋触,铳炮不能御,虽百练健卒,不能成列合围也;自后掠之,则绝不反顾。中推一最巨者,如蜂之有王,随之行止。尝有一为首者,失足落深涧,群牛俱随之投入,重叠殪焉。又有野骡野马,亦作队行,而不似野牛之悍暴,见人辄奔。其状真骡真马也,惟被以鞍勒,则伏不能起。然时有背带鞍花者,鞍所磨伤之处,创愈则毛作白色,谓之鞍花。又有蹄嵌踣铁者,或曰山神之所乘,莫测其故。久而知为家畜骡马逸入山中,久而化为野物,与之同群耳。骡肉肥脆可食,马则未见食之者。

又有野羊,《汉书·西域传》所谓羱羊也,食之与常羊无异。又有野猪,猛鸷亚于野牛,毛革至坚,枪矢弗能入。其牙铦于利刃,马足触之皆中断。吉木萨山中有老猪,其巨如牛,人近之辄被伤。常率其族数百,夜出暴禾稼。参领额尔赫图牵七犬入山猎,猝与遇,七犬立为所啖,复厉齿向人。鞭马狂奔,乃免。余拟植木为栅,伏巨炮其中,伺其出击之。或曰:“傥击不中,则其牙拔栅如拉朽,栅中人危矣。”余乃止。又有野驼,止一峰,脔之极肥美。杜甫《丽人行》所谓“紫驼之峰出翠釜”,当即指此。今人以双峰之驼为八珍之一,失其实矣。

注释

矟(shuò):长矛。

羱(yuán)羊:古书上说的一种大角羊。又叫“北山羊”,典型的高山动物,登山技术非常高超,可攀上最险要的悬崖绝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