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五 · 滦 阳 消 夏 录 五(第6/26页)

译文

姚安公说:有个叫孙天球的人,把钱财看成是他的命。他白手起家积累了千金家产,即便妻子儿女挨冻受饿,他也看成陌生人一样,不管不顾。他自己也同样忍冻挨饿,轻易不用一文钱。病重时,他把积攒的钱都摆在枕头前,一一用手抚摸着说:“你最终还是不归我了么?”他呜咽着死去。孙天球没有死时,狐狸精戏弄他,常常把他的钱偷了去,让他急得要死,然后再让他在别处找到。这种事有过好几次。又有一位刘某,也把钱财当作命,也被狐狸精戏弄过。某年除夕,凡是刘某亲友中贫困的都得到了刘某馈赠的礼金。大家奇怪这不像他平时的作为。不久听说刘某床前的箱子里,被狐狸精偷去二百多两银子,却出现了几十张表示感谢的字条。这是因为孙天球的钱财都是辛苦得来的,狐狸嫌他吝啬,只是耍耍他而已。刘某的钱财都是靠玩弄手法剥削而来,所以狐狸把这不义之财分给了别人。这种处置也是极为妥当的。

余督学闽中时,幕友钟忻湖言:其友昔在某公幕,因会勘宿古寺中。月色朦胧,见某公窗下有人影,徘徊良久,冉冉上钟楼去。心知为鬼魅,然素有胆,竟蹑往寻之。至则楼门锁闭,楼上似有二人语。其一曰:“君何以空返?”其一曰:“此地罕有官吏至,今幸两官共宿,将俟人静讼吾冤。顷窃听所言,非揣摩迎合之方,即消弭弥缝之术,是不足以办吾事,故废然返。”语毕,似有太息声。再听之,竟寂然矣。次日,阴告主人。果变色摇手,戒勿多事。迄不知其何冤也。

余谓此君友有嗛于主人,故造斯言,形容其巧于趋避,为鬼揶揄耳。若就此一事而论,鬼非目睹,语未耳闻,恍惚杳冥,茫无实据,虽阎罗包老,亦无可措手,顾乃责之于某公乎?

注释

杳冥:极高或极远以至于看不清楚。

包老:指宋朝清官包拯。后用以泛指耿直刚正无私的人。

译文

我提督福建学政时,师爷钟忻湖说:他的朋友过去在某公的幕府里,因为会同查勘住在古庙里。月色朦胧中,看见某公的窗下有个人影徘徊了很久,然后慢慢飘上了钟楼。他知道是鬼怪,但是一向胆大,还是暗暗跟踪而去。到了钟楼前,看到楼门已关闭上锁,听见楼上好像有两人在说话。其中一个说:“你怎么白跑了一趟?”另一个说:“这里很少有官吏来,今天幸而有两个官员一起住在这儿,本打算夜深人静以后申诉我的冤情。刚才偷听他们说话,不是揣摩迎合上司的方法,就是商量如何消除填补设法遮掩,这样的官儿办不了我的事,所以没去找他们。”说完,好像有叹息的声音。再听,竟没有声音了。第二天,这位朋友暗中告诉某公。某公果然变了脸色直摇手,告诫他不要多事。至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冤情。

我认为,这位朋友可能怀恨于他的主人,所以编造出这番话,形容某公巧于趋吉避祸,被鬼嘲弄。如果就这件事情而论,鬼不是亲眼目睹,话也没有亲耳听到,朦胧恍惚,茫茫然没有确实的证据,即使是阎罗王、包龙图,也没有办法着手处理,怎么能责备某公呢?

平原董秋原言:海丰有僧寺,素多狐,时时掷瓦石嬲人。一学究借东厢三楹授徒,闻有是事,自诣佛殿诃责之。数夕寂然,学究有德色。一日,东翁过谈,拱揖之顷,忽袖中一卷堕地。取视,乃秘戏图也。东翁默然去。次日,生徒不至矣。狐未犯人,人乃犯狐,竟反为狐所中。君子之于小人,谨备之而已;无故而触其锋,鲜不败也。

译文

平原人董秋原说:海丰有座和尚庙,一向有很多狐狸,常常扔瓦片石头耍弄人。一个学究租借东厢的三间房屋教学生,听见有这种事情,就走到佛殿上去大声呵斥责骂狐狸。从此以后有几个夜晚非常安静。学究洋洋得意像是立了大功。一天,房东老先生过来聊天,两个人拱手作揖的时候,学究的袖子里面忽然有一卷东西掉在地上。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张春宫图。房东老人一言不发走了。第二天,学生们都不来了。狐狸没有来侵犯人,人却去冒犯狐狸,以至于反被狐狸算计了。君子对小人,应当谨慎防备;无缘无故去招惹,没有不自寻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