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10页)

男的叫柳似松,女的叫杜红梅。他俩被安排在干猴子的家里。

干猴子家只有他一人,前几年父母均在闹饥荒时死去了。干猴子小时让父母心疼,特别是九花总认为自己对不起儿子,心里一直忏悔,自己再苦也不让儿子吃苦,自己再累也不让儿子受累,生怕儿子出任何差错,宁可自己不吃不穿也得让儿子吃好穿好,使干猴子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坏习惯,从不上山砍柴,不下地干活,像魂一样在村里游荡。由于干猴子在家中的特殊地位,致使他可以在家里为所欲为,时常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出来和孩子们共享。孩子们时常得到一些他的好处以后,就愿意听他的,时间一长,他就成了地宝、武生等孩子们的娃娃头,这家进那家出,翻箱倒柜。弄得桃花寨的人无不恨得牙齿咯咯响。长大以后,地宝和武生都看不起他了,认为他不像一个小伙子,不像一个寨子里的人,久而久之也就远离他了。快二十岁了,啥也不会做,给玉米除草时,地宝和武生把他夹在中间,帮他刮空子,垒窝子,可他却一天不到,便丢下锄头跑回家了。背粪水时不会走步,粪水便从无盖的粪桶中浇出来,满身都是粪水,弄的落汤鸡似的臭不可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总不能无所事事,只好有合适的手上活就让他做做。有很多时候胡三爷还让他跟妇女一起干活,但他不领情,说胡三爷太小看他了,生气似的东转西转混日子。

在桃花寨他是不多的几户贫农之一,就凭这个,干猴子在懂得革命道理的时候不断地强化着这份意识,这是他可以和别人较劲的唯一本钱,这也是他可以凌驾于很多人之上的政治资本。所以在批判村里的地富分子时,他总会站在最前列,最先批判,数落他们剥削压迫他父母的滔天罪行。也因此胡三爷就不在乎他是不是出工,做什么工,只要他能把每次的批斗会准备好,开出点样子就照样给他记满分,干猴子便乐此不疲十分得意。

柳似松和杜红梅留在桃花寨的目的是在此发动文化大革命,要让这熊熊的革命烈火烧遍祖国的每一个角落。通过前几天的宣传和了解,他俩基本上掌握了寨里的一些情况,初步认为桃花寨的阶级斗争还是复杂的,其主要表现是地富不多子女多,且大都与贫下中农嫁接在一起,男人是贫农或下中农,女人便是地主子女,让这盖子不好揭,加之贫农不多,依靠的对象相对少一些。他俩进行逐一摸排、考证以后,最后确定先发展组织,决定让干猴子、地宝、武生先加入进来。组织的名称仍叫井冈山造反队,红旗上用黄字写就,插上了桃花寨的碉楼,让风吹得呼啦啦响。

地宝的心思没有在组织里。自从阿姝拒绝了他向小姝求婚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就完完全全地冷了,死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家里活生生地睡了三天,连门都不出,水秀给他送饭他看都不看一眼,巧珍坐在床边,开导他,越开导他越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连女人都不如,父亲却问都不问他一句。

为了小姝,他是横下心的,他爸不同意他不怕,他妈不同意他更不往心里去,只要小姝同意,小姝的妈同意,他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小姝结婚,哪怕他父母不认他这个儿子也无所谓。但小姝却不表一句态,只听阿姝的。阿姝却那么坚决地不同意,和他爸的态度基本一致。

武生去提亲时,阿姝说女儿的事她自己做主,地宝去求婚时,女儿的主却必须让她做,她对地宝究竟有多大的不满意呢?

水秀心疼孙儿,看见他这样无精打采心里就不爽,再看看天宝两口子根本不把地宝的终身大事当回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吃饭时,便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你们是没有背过抱过不心疼,老子可是背上转怀里,屎一把尿一把地带大的,看见他那样子老子心里刀子在割一样。人家要的姑娘你们不同意,你们又给他找不到,不把他逼疯才怪。”

“妈,地主的女儿进这个家后,以后咋抬头?再说……”巧珍解释。

“这桃花寨地主女儿嫁过来的多了,哪个敢把人家吃了。”水秀反驳。

巧珍被她打哑了,水秀又指着儿子说:“你说,今天你给老子说不出个理由,老子就给地宝做主了。”

天宝看着母亲,一句话不说。天宝心里苦哩,这话不好说,要说他也说不清楚,于是他只好重复巧珍的理由:“妈,我知道地宝难过,可这些年难道你没看见地主被批斗的场面呀?不是说我怕,这事弄不好就祸及地宝的儿女,我抬不起头不在乎,他这辈子还长着呢。”

听到这里,地宝冲了出来。

“我不怕,我自己选择的,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