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12页)

但窑已经立好,煤已经千难万费劲远道而来,烧出的砖卖的钱连本都没收回,小土屋前的砖坯子一垛一垛早排好队等着摇身一变……不就是一只半夜里东跑西颠的小灯笼吗,对于敢战天敢斗地敢教日月换新天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谁要是去南塘值夜,工分翻番,一夜算三夜!愿去愿不去,谁去谁报名!生产队为此召开了讨论会,明确了优厚酬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是在这次会议上,项雨和楼蜂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从会场里蹲着的位置同时一蹶而起,并且同时说出了同样两个字:“我去!”

南塘扑哧一声,又一次开心大笑。

这两个人当然不怕什么绿灯笼不绿灯笼的,照楼蜂的说法是:它要是跑到我跟前,算它倒霉——我一把攥死它挑回家,夜里得节省多少灯油钱!而项雨想去南塘值夜,还有另外的缘故。入冬以后,活计减少,除了偶尔去南塘上装窑出窑,扔几铲煤烤烤火外,几乎就无事可做。项雨整天觉得憋闷得难受,而越是憋闷,想摸摸他婶子的欲念就越强烈。有时项雨觉得身体里有一炉火比土窑烧大火时还要热烈,炙烤得他手脚没处放。他天天都在找高粱花,天天都在琢磨怎么样才能摸她一下。现在,连青纱帐深处他婶子赏给他的那一记耳光,也那么余音袅袅,美妙无比,让他魂牵梦萦。但冬天里女人们也没有多少活儿,都很少出门,他又不能天天以“串门儿”为借口往他婶子家跑,就这多去了几趟,他叔还骂他“游手好闲”,假如他再增加频度,弄不好他叔的脚也会像他爹那样不客气地猛踩他的屁股。这个时候,他的那只大白猫就像久雨甘霖,一次又一次解除了他的饥渴。

那只大白猫哪儿来的?嘘水村的人都说不出个头尾来,据项雨自己说是从南乡他二姑家要的(项雨二姑是早年被人贩子卖到外乡的,去她家得涉过淮河,离嘘水村至少三百里开外),但这种说法站不住脚,说给鬼听鬼都不信,因为要猫要的是猫崽,哪能千里迢迢地抱回来一只成年的大猫呢,一只成年猫能那么便宜让你跋山涉水安抱回家吗?更大的可能则是,在夏天里群猫撤退时,项雨偷偷地留下了一只,但他用什么法子留下了那只猫呢,又是这么大的大白猫?难道它就不反抗不叫唤吗,可嘘水村又有谁听到了求救的猫的号鸣?!

在滴水成冰的寒夜里,那只猫亲亲热热地和项雨卧一个被窝,他要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真是一只好猫啊,可心的好猫我的婶子——它陡然一变就变成了他丰腴的婶子,就像他夏天里的梦境一样,肌肤多么柔腻滑润,乳房坚挺如熟得要崩裂的果实,如两座烧得滚烫的砖窑,屁股凭空凸起比暴风雨来临时翻搅的云头还要壮美,还有丁零零丁零零的笑声,每一声比河流更明亮的笑都是嘴唇灼热的高粱花的嘴唇、舌头,涎液淋淋的婶子的舌头——啊呀呀呀……在丁零零丁零零的不绝如缕的女人的轻笑里,他一泄如注,粉碎了的身躯四外喷溅,化成红的云紫的雾……

终于有一天项雨管不住了他的手脚。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高粱花个箩头,去红薯窖里掏红薯。为了安置冬天里当口粮的红薯,家家户户都掏有一个红薯窖。红薯窖是口长方形的深坑,人站里头使劲举胳膊手才能够到堰上,坑口搭着粗树枝秫秸茅草之类的遮覆物,再厚厚地封上土,只留一处比一顶草帽大不了多少的窖门,这样能保暖保湿,使红薯即使在寒冬腊月也不至于像人的手那样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有时还这里那里糜烂冒水;但这样一来,下窖掏红薯就成了问题,通常都得让身材细挑的小孩子帮忙。但项雨的身子并不细,看见他婶子去掏红薯,他的两只脚马上跟了上去。他对他婶子说:“我给你掏我给你掏……”

高粱花正愁着找不到小孩子帮她掏红薯,她自己刚缝了一件新袄,当然不想钻到窖里弄得浑身都是泥土,“掏就掏呗!”她想,“掏个屌红薯,又不是大庄稼地,我看他也占不了啥便宜!”

项雨喜欢得手脚没处放,像条巴儿狗一般围着高粱花前后左右地转,不知道该如何献殷勤是好。他去掀窖门盖儿,心却没在盖儿上,大大小小的眼睛像一群鸟儿往高粱花身上啄。窖口实在是太小了,项雨吸着肚子,将身子插在里头,一点一点往下推进,比当初他出生时还障碍重重。他怕婶子淘汰掉他,让他滚蛋另选新人。他憋得紫脸上沁出了汗珠,坠着身子与狭窄的窖口展开了殊死肉搏。扑通一声,谢天谢地,他终于落入深渊!

红薯窖里充满一种浓重的霉甜气息,似一种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当梁檩使用的粗树枝上生了白醭,垂顶而下的秫秸枯叶上湿漉漉滴水,层层叠叠的红薯半边湿半边干地躺在昏暗中。项雨在阴暗潮湿又温暖隐秘的窖底蜷曲着身子,艰难地一块一块地朝地面上扔红薯。他硬撅撅的目光从窖口斜杵出去,不时能瞅见他婶子柔软的棉裤里暖烘烘的大腿、宽阔无边的屁股以及灵巧的脚,偶或能瞅着美艳的面孔忽闪出不规则的一角……他婶子今天更是好看,细碎的蓝底白花棉袄不胖不瘦,把两只他曾经抚弄过的乳房绷得就像两堆浓烟下的火焰。她的贝齿仍然细碎洁白,她的头发和眼睛依然亮光闪闪,还有她深藏不露的隐秘的裤裆……她又怎能知道他已经在一个个深夜一次次深入其中,早已是熟门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