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吾 一针刺下就会见血的地方(第6/8页)

“他们声称深绘里的父母已病故的说辞,戎野老师全盘接受了?”

“恐怕是的。”小松说,“不过要作为现实接受、渗入体内,大概还要一些时日。至少在我看来,那帮家伙是认真的。好像真心希望避免更多的麻烦,情愿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因此才干出绑架这种粗暴的举动来。他们很想明确地传递信息,而且只要愿意,他们完全不必说出把深田夫妇的遗体秘密焚化的事。就算如今已很难验证,可损害遗体毕竟是重罪。但竟敢说出来。就是把手里的底牌全亮出来了。在这层意义上,也可以判断光头的话有相当一部分是真实的。细枝末节先不论,我是说大致上。”

天吾整理了一番小松的话。“深绘里的父亲是‘聆听声音者’,就是发挥着先知的功能。可女儿深绘里写了《空气蛹》,成了畅销书,于是声音停止了向他讲话。结果父亲自然死亡。”

“或者说自然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所以对教团来说,获得新的先知变成了至高无上的使命。一旦声音停止讲话,这个共同体便丧失了存在的基础,因而无暇顾及我们。概括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吧?”

“大概是。”

“《空气蛹》这个故事里,含有对他们意义重大的信息。它变成铅字流传到了社会上,导致声音沉默,水脉沉到了深深的地下。这个重大信息具体指什么呢?”

“我在被监禁的最后四天里,一个人透彻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小松说,“《空气蛹》这部小说并不算长,其中描写了有小小人出没的世界。身为主人公的十岁少女生活在一个孤立的共同体中。小小人半夜偷偷跑来制作空气蛹。空气蛹里装着少女的分身,于是产生了母体与子体的关系。那个世界里浮着两个月亮,一个大月亮和一个小月亮,这大概是母体与子体的象征。在小说中,主人公——原型大约是深绘里自己——拒绝成为母体,逃出了共同体,子体则留在了身后。子体后来怎样了,小说里没有写。”

天吾凝望着玻璃杯中渐渐融化的冰块。

“‘聆听声音者’大概需要子体作为中介。”天吾说,“只有通过子体,他才能听见声音,或是把声音翻译成地上的语言。要给声音发出的信息赋予正确的形式,这两者缺一不可。借用深绘里的话,就是接受者和感知者。为了这个,首先要制作空气蛹。只有通过这一装置才能生出子体。而要制造子体,就必须有合适的母体。”

“这是天吾君你的见解。”

天吾摇摇头。“说不上什么见解。只是听到小松先生归纳小说的梗概,觉得事情很可能是这样。”

天吾在改写过程中和改写之后,始终在思考母体与子体的意义,却怎么也把握不住整体形象。然而与小松交谈时,零碎的片断逐渐联系起来。但仍然留有疑问:为什么医院里父亲的病床上会出现空气蛹,里面又装着少女青豆呢?

“非常有趣的体系。”小松说,“难道母体和子体天各一方也没问题吗?”

“如果没有子体,母体大概称不上完整的存在吧。就像我们看到的深绘里那样,尽管无法具体说明,但其中总是欠缺某种要素。那也许像丧失了影子的人。我不清楚没有母体的子体是什么样子。她们恐怕也不可能是完整的存在。因为她们说到底不过是分身。但就深绘里的情况来说,尽管母体不在旁边,子体也许仍然能发挥巫女的作用。”

半晌,小松将嘴巴抿成一条微微歪斜的线。然后开口道:“我说天吾君,你该不是以为《空气蛹》里写的都是确有其事吧?”

“那倒不是。我只是暂且这么设想一下。先假定全都是事实,再展开推论。”

“好啊。”小松说,“就是说深绘里的分身即便远离本体,也可以发挥巫女的功能。”

“正因如此,教团才会明明知道出逃的深绘里人在何处,却从不打算诉诸行动把她抢回去。因为像她这种情况,哪怕母体不在近旁,子体也能尽到职责。说不定即使天各一方,她们之间的纽带仍然很牢固。”

“是啊。”

天吾继续说道:“照我的想象,他们恐怕拥有好几个子体。小小人肯定在抓紧机会,制作好几个空气蛹。因为只有一个感知者会令他们心存不安。但即使如此,能准确发挥功能的子体大概还是有限。可能有一个力量强大的子体起着中心作用,再有一些不那么强大的辅助性子体集体发挥作用。”

“你是说,深绘里留在身后的子体,就是能准确发挥功能、起着中心作用的那个?”

“这种可能性大概很高。就这次的事来说,深绘里始终处于事件中心,像台风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