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9月(第5/13页)

“我没有藏任何人。”

他转头看着奥利芙的父母:“把他们藏起来对你们没好处。艾萨克已经是通缉犯了,偷窃、纵火、暴行、蓄意杀人——”

“看在老天的份儿上,”哈罗德打断他,“我们没有窝藏你的孩子。”

“他们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你们应该离开这里,”唐·阿方索说道,“你们应该走开。”

“恰恰相反,”哈罗德答道,“我认为我们应该保护那些不愿跟你同流合污的人。我现在开始真正看清你了。”

阿方索大笑起来:“你们这些外国人,全都一个样。你觉得你是在保护特雷莎和艾萨克?是你们需要他们的保护,而你觉得他们会吗?你觉得你们有金钟罩护体,而你的女仆和园丁很爱你们?”

“特雷莎是我们的女仆,没错,绝顶好的女仆——但艾萨克不是我们的园丁。你根本不了解你儿子有多么——”

“我比你了解多了。他会用什么来保护你,先生——长柄锅吗?他那些堕落分子朋友随时都会用锄头刺穿你们的心脏,然后加入赤色军团。”

唐·阿方索坐上他的汽车消失后不久,奥利芙便穿过生锈的大门,沿着小路跑进村子里——此时她已气喘吁吁,两腿酸痛——又接着翻山越岭,跑去艾萨克和特雷莎的农舍。他们都不在那里,但乔治和格雷戈里奥已经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天啊,这真是个贫瘠的地方,比奥利芙记忆里的样子还要贫瘠。在她的心里,这里已经成了她的乡村避风港,一个可以思考、呼吸和画画的地方。而实际上,这只是个让人想逃离的地方。

艾萨克的房间里空无一物,除了他凌乱的床铺和窗台上一瓶枯萎的玫瑰花。特雷莎可怜的几样物品散落在她的卧室地板上。奥利芙吃惊地看到了自己的一罐旧颜料——她画《果园》时用过的蚱蜢绿,一颗凯歌香槟的软木塞。还有一些更奇怪的东西:一小块跟她父亲的睡衣一样的布料、一包压扁的哈罗德的香烟,奥利芙拿起来摇了摇,里面有许多烟头,烟头上的唇印无疑是她母亲的。地板上还有不少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张,用勤奋而工整的英文写着不少单词和词组:空谈、发横财、粗鲁、天哪、我饿死了、可怕、自私。旁边写着这些词的西班牙语注释。

奥利芙的心开始狂跳。看着她父母的这些生活残骸,笔记本上的词语很可能是他们无意间说出来的——她感到一阵寒意,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特雷莎。

前门发出一声巨响,她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跟着并没有脚步声传来,她告诉自己一定是风。但那个声音还是令她不安,她想象那是一条狼,从群山之间溜进来。打算离开特雷莎的房间时,她看到了地板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她和艾萨克站在《露菲娜与狮子》前面的照片。奥利芙微笑着而艾萨克的眉毛微微扬起,似乎准备好摆出画家的架势了。奥利芙从没见过这张照片,她不假思索地就把它塞进了衣袋深处。

回到走廊上的时候,她看到了艾萨克原先画的那幅画靠墙放着。特雷莎一定是把它放回来避人耳目的。她和母亲的脸经过美化后特别突出,奥利芙再次震惊于这两张脸上假人般的表情和空前的虚无。

她走出屋子眺望山脉。空气中环绕着苍白的烟雾,是火灾后的味道。艾萨克很熟悉这片山脉,比唐·阿方索熟悉得多。他知道去哪里藏身——但特雷莎没有那么多时间躲藏。恐怖的事情就要来了,奥利芙能感觉得到,而她根本无能为力。

“特雷莎?”她朝大地喊道,她自己的声音弹了回来,“特雷莎?”她再次喊道,更加恐慌了。但奥利芙听到的只有特雷莎名字的回声,在山谷间坠落。

ⅩⅩ

找到她的人是乔治,当时她正从村庄郊外逃进森林里。他和格雷戈里奥在四处寻找,乔治的头刚好转到那个方向,一眼瞥见那条棕色的瘦腿,一条黑黑的辫子。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永远地改变了本应始终如一的阿拉佐罗。它所带来的痛苦在之后的漫长年岁里根深蒂固,无论目睹这件事的人是多想三缄其口。

乔治只要离她再远一点点,也许就不会发现她了。因为特雷莎走路很快,而他则笨重许多。可他和格雷戈里奥一起在树林间跟踪她。乔治朝空中开了一枪,她急转过身看向枪响的地方,格雷戈里奥趁机从背后抓住了她。

她又踢又尖叫,但格雷戈里奥没有松手。“他在哪里?”乔治冲她吼道,笨拙地穿过凤尾草丛。

“你在说什么?放我下来。”特雷莎感到她的心脏在慢慢上涌,将她的舌头重重地往下拽。

“你哥哥在哪里?”

“我不知道。”乔治走近前来,把脸凑近她的脸。她能闻到他呼吸里酸腐的酒精味。“少来了,特雷莎,你什么都知道。小千里眼、小间谍。你该死的哥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