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圣埃里亚的赛神会(第3/5页)

埃里亚在他的小花园里找到他,脚踩在草地上,手里一杯咖啡。唐萨尔瓦托尔请他坐在他身边。这两个男人情谊很深。他们说了一会儿,然后埃里亚把折磨心头的事向他敞开:

“唐萨尔瓦托尔,人一代接着一代过去。到头来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到最后有什么结果吗?瞧瞧我们的家族。斯科塔。每个人都各自奋斗过。每个人都各自做得比原来强。又怎么样呢?做我自己?我真的比我的舅舅好吗?不。他们的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什么用也没有。唐萨尔瓦托尔。什么用也没有。这样说真想哭。”

“是的,”唐萨尔瓦托尔回答,“人一代接着一代过去。就是要尽力而为,然后传承下去,让出位子。”

埃里亚一时保持沉默。他喜欢神父的就是他这种不试图把问题简单化或者总从正面观察问题的方式。许多教会人士都有下面这个缺点。他们向教民兜售天堂,这使他们的言辞听起来傻乎乎的,只是些廉价的安慰。唐萨尔瓦托尔就不。简直令人怀疑他的信仰也没给他带来任何安慰。

“在你没来以前,”神父又说,“我也正在问自己呢,埃里亚,这个镇子变成怎样了?这是同样的问题。范围不一样。告诉我,蒙特普西奥变成怎样了?”

“一堆石头上的一袋钱。”埃里亚痛苦地说。

“是的。钱使这些人疯了。渴望有钱。害怕没钱。钱成了他们唯一不忘的念头。”

“可能是,”埃里亚补充说,“但是也必须承认蒙特普西奥人不再饿肚子了。孩子也不再常生病,每户人家都有自来水。”

“是的,”唐萨尔瓦托尔说,“我们是富了,但是随着这种发展一起产生贫困化,哪一天由谁来评审?镇上的生活贫乏了。这些市侩竟还没有发觉呢。”

埃里亚想唐萨尔瓦托尔在夸大事实,但是他想起了舅舅的生活。他的舅舅相互所做的事,他埃里亚曾为他的弟弟多那托做过吗?

“现在轮到我们去死了,埃里亚。”神父带着温情说这些话。

“是的,”埃里亚回答,“我的一生留在了身后。一个香烟的人生。这些销售出去的香烟,都算不得什么。只是些风与烟。我的母亲辛辛苦苦,我的妻子与我辛辛苦苦,为这一箱箱干叶子流大汗,这些干叶子则在顾客的嘴唇之间挥发消失。烟草都成了烟。这像我的人生。消失在风中的缭绕青烟。这一切都没什么。这是一个奇异的人生,人们在夏季的夜晚,对着它神经质地小口抽,或者气闲神定地大口抽。”

“不要慌。我走在你前面。你还有一些日子呢。”

“是的。”

“多可惜,”神父又说。“这些乡巴佬,我是多么爱他们。我真下不了决心离开他们。”

埃里亚微笑。他觉得一位教会人士嘴里说出这个看法很奇怪。受上帝召唤去站在他的右首不是永生与幸福吗?他真想向他的朋友指出这个矛盾之处,但是他不敢。

“我有时候觉得您不是一个真正的神父。”他只是微笑着这样说。

“我不是一直都是。”

“现在呢?”

“现在我想到的是生命,我为不得不要离开而生气。我想到了主,虽认为他慈悲也不足以平息我的痛苦。我相信我太爱人了,从而下不了决心抛弃他们。要不然至少让我可以肯定时常听到蒙特普西奥的消息。”

“应该传承下去。”埃里亚说,使用神父自己的话。

“是的。”这两个人都一声不出。然后神父的面孔上泛出亮光,他说:“橄榄是永远的。一只橄榄不长久。它熟了,它烂了。但是橄榄树生息不断,一代接一代,反复重生没有个完。它们都是不同的,但是它们这条长链没有尽头。它们形状相同,颜色相同,在同一个太阳的光照下成熟,有同样的味道。是的,橄榄是永远的。像人也一样。同样永无穷尽的生与死的延续。人的长链不会断裂。不久要轮到我消失了。生命完成了。但是一切为了我们以外的其他人继续下去。”

这两个人保持沉默。然后埃里亚看到他上烟草店要迟到了,向他的老朋友告别。向他热情握手时,觉得唐萨尔瓦托尔正要再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做,这两个人就此分手了。

“哎,她在做什么啦?”

埃里亚现在正站在烟草店门前。晚间的灯光映在房屋正面。这是二十点钟,对埃里亚这个时刻是神圣的。镇上的灯都点亮了。乌黑的人群挤在加里巴尔第大街的人行道上。喧闹而又不动的人群。赛神会就要经过。埃里亚要在自己的烟草店门前看着它经过。他以前都是这样做的。他的母亲在他以前已经是这样做了。他等待着。人群挤在他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