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5页)

——不齐步走,庞森比?你胡说什么?

——噢,有一则告示,长官,要求士兵们在行进过桥时走乱步伐。我猜想是怕大桥发生摇晃……

——摇晃,庞森比?四十一号部队决不能传出害怕摇晃的名声。

——长官,如果我可以——

——不,庞森比。恐怕这是文职部门侵害军方辖下的一个无耻例证。

——可是长官,我们已经在桥上了——

——庞森比!

——要考虑他人的安全,长官!

——不就是个蓄着长发的懒汉嘛,还骑着小摩托那种破玩意儿。前进,庞森比,齐步前进!

于是,这一队士兵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桥上行进而过,脚步踏在柏油碎石路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桥身将会颤动摇摆,绳索嘣嘣作响,钢梁断裂,桥面坍塌,士兵们漠然在险地边缘踏步,他自己则被猛地抛进冰冷的泰晤士河,只有微弱的一簇水雾标出他和他的小摩托消失在水面下的地方。

亚当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竟然朝着停在交通灯前的一辆加长豪华轿车滑行过去,还好他及时刹车停住。他回忆起前面这款车的广告,其中特别强调水箱的散热风扇叶片通过不规则的安装来减弱噪声。亚当从不知道风扇会制造噪声:反正他自己的这辆车被嘈杂的尾气排放声和车体上各种安装不牢的附件的咔嗒声所包围,使他感觉不到这种噪声。

在豪华轿车里面,一个肥胖男子正抽着一根粗大的雪茄,并冲着一部便携式口述录音机讲话。亚当在车座上转过身,看到一群排队等公共汽车的人神情忧郁。

“O tempora, O mores!(6)”他出声朗诵道,声音安全地淹没在他车子的噪声中。

有个男子离开排队的人群朝亚当走了过来,显然,他以为亚当刚才是在和他说话。亚当认出他是芬巴尔·佛朗尼根神父,自己所在教区的助理神父,在一次私下的民意测验中,他和芭芭拉曾选举他为最有可能阻止英国改宗的神父。

“你愿意载我一程太好了,爱坡比先生,”芬巴尔神父说着已爬上车子后座,“你能在西敏寺附近把我放下吗?”

“你以前坐过摩托车的后座吗,神父?”亚当怀疑地问道。

“没有,爱坡比先生,”神父回答,“但是我相信您是一个非常在行的司机。再说,我开会要迟到了。”

“什么会啊,神父?”亚当问,这时交通灯变了,他和豪华轿车一起开动。

“噢,是哪个意大利来的大老爷要给主教教区的神父作一个有关梵蒂冈大公会议的报告。每个教区有一名神父应邀,于是我们扔硬币决定谁参加,结果我输了。”

亚当把小摩托向一侧倾斜然后向右转弯,后座乘客为保持平衡则试图向相反方向倾斜,那副样子就像帆船运动员。车子颤巍巍地摇摆不定,亚当发觉自己被惊惶失措的神父紧紧抱住,都被抱疼了。他从后视镜中观察到,神父已把黑色卷边毡帽拉下来盖住耳朵,以便把双手腾出来。

“如果你跟着我向同一边倾斜会更好些。”亚当提醒说。

“别担心,爱坡比先生。我随身带着我的圣克里斯托夫圣牌,感谢上帝。”

这些话以及接下来的谈话,在震耳欲聋的小摩托车声和周边的交通噪声中,非得大声吆喝才听得见。

芬巴尔神父对第二届梵蒂冈大公会议不太热心,亚当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尽管他和芭芭拉,还有他们的大多数天主教朋友,都寄望于教廷能提倡一种更加仁慈和自由的生活。芬巴尔神父关于天主教信仰的观念,大多和他在蒂珀雷里(7)的成长经历有关。看起来,他好像把自己任职其中的伦敦教区当成了一片故土,而这故土在暴风雨中脱离了母国,漂洋过海,直到在泰晤士流域生根。教区实际上至少有半数是爱尔兰人,但是在亚当和芭芭拉看来,这并不足以成为在布道时以怀旧口吻提及“老家”的理由,也不是批准在教堂门庭为爱尔兰共和军囚犯的家属募捐的借口。至于礼拜仪式改革和非教徒的教育,哪怕只是稍微提及这样的计划,芬巴尔神父的念珠就会在衣袋里愤怒地咔嗒作响,而且,亚当怀疑,他随时会一怒冲冠,把教区所有的弥撒书用链子锁起来。

想到这些,亚当怒不可遏。他巧妙地提速,以超过法定限制的速度驾驶着小摩托,还在马路上玩起了时髦的穿梭飙进。他甚至设法超过了豪华轿车,里面抽粗大雪茄的肥胖男子此时正在用无线电话通话。亚当右耳边传来用越来越惶恐的语调背诵的《圣母马利亚的连祷文》。

大风从他挡风玻璃的裂缝间呼啸穿过,亚当被吹得流出了眼泪。然而,每天早晨沿着河堤飙车一直是他的乐趣。晨雾笼罩着泰晤士河,但是远处河畔的雾气已经消散,圆盘似的橙色太阳清晰可见。转过一个路口,西敏寺的钟楼赫然在目,在伦敦的天空轮廓线上,它的形状明目张胆,最像男人的阳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