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3页)

“可你听到了枪声,”霍拉斯说,“这一点你讲过了。”

“没有,”他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能到外边去等一会儿,让我跟鲁碧说两句话吗?”

她过了五分钟才来找他。他说:

“关于这事还有些我不知道的情况;你跟李没告诉过我。就是他刚才警告你别告诉我的事。是不是?”她抱着孩子走在他身边。孩子还不时哭上几声,瘦小的身子突然抽搐一下。她抱着他轻轻晃动着,对他轻声哼唱,努力安抚他。“也许你不该老抱着他,”霍拉斯说,“也许你可以把他留在旅馆里……”

“我想李知道该怎么办的吧。”她说。

“不过律师应该什么都知道,所有的事实都知道。由他来决定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要不然的话,干吗请律师呢?这跟你花了钱请牙医治牙,可又不许他看你嘴里的牙是一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你不会这样对待牙医或其他医生的。”她一言不发,只顾低头看着孩子。孩子哭起来了。

“别哭,”她说,“啊,别哭。”

“而且更糟糕的是,还有种叫阻挠执法的情况。如果他发誓说那里没有别人,如果就要宣告他无罪——这种可能性不大——却突然冒出一个曾看见金鱼眼在现场、或者看见过他的汽车离开那地方的人,那大家就会说,如果李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都没说实话,那我们为什么该在他处在生死关头的时刻相信他呢?”

他们走到旅馆门口。他给她开门。她并不对他看。她边往里走边说:“我想李最知道该怎么办吧。”孩子哭了起来,哭声微弱,痛苦地呜咽着。“别哭,”她说,“嘘——”

伊索姆先得去一个聚会处接娜西莎;等汽车在街角停下来接他时已经很晚了。有几盏街灯开始亮起来,人们已经吃过晚饭开始三三两两地朝广场走回去,但时间还早,黑人杀人犯还没开始唱歌。“他最好也快点唱,”霍拉斯说,“他只有两天好活了。”不过黑人还没站到窗前。监狱朝西;最后一抹暗淡的紫铜色暮色射在暗淡的铁栅和一只细小苍白的手上,一缕烟草的青烟却在几乎无风的情况下飘出窗口,四下散开消失了。“光是她丈夫待在那里头就够糟糕了,可偏偏又加上那可怜的恶棍放开嗓门计算还有几天可活……”

“也许他们会等着把两个人一块儿绞死,”娜西莎说,“他们有时候是这么做的,对不对?”

那天晚上,霍拉斯在壁炉里生了堆小火。天气并不太凉。他现在在旅馆里吃饭,在家里只用一间屋子;其余的屋子又都锁上了。他想看点书,但很快便放下书来,脱了衣服上了床,看着炉火慢慢熄灭。他听见城中的大钟敲了十二下。“等这件事了结了,我想去欧洲,”他说,“我需要换换环境。不是我就是密西西比州,我们中间有一个得有点变化。”

也许还会有那么几个人聚集在栅栏前,因为这是那人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他那有着粗壮肩膀和小脑袋的身影会紧紧抓住了窗上的铁条,活像头猩猩,高声唱着,而天堂树那参差不齐的树叶的愁苦的阴影投射在他的身影上,投射在纵横交错的窗口,摇曳变化着,最后一批花朵已经凋落在人行道上,变成一摊摊黏糊糊的东西。霍拉斯在床上又翻了个身。“他们应该把人行道上那些讨厌的东西清扫干净,”他说,“该死。该死。真该死。”

第二天早上很晚了,他还在睡觉;他是在快天亮时才睡着的。有人敲门把他吵醒。那时候是六点半。他走去开门。门外站的是旅馆的黑人茶房。

“什么事?”霍拉斯说,“是戈德温太太让你来的吗?”

“她说要你起了床就去她那儿。”黑人说。

“告诉她我十分钟之内赶到旅馆。”

他进了旅馆,走过一个拿着那种医生用的小黑包的年轻人身边。他一直往前上了楼。女人站在半开的房门口,正朝过道张望。

“我到底还是把那医生请来了,”她说,“不过反正我本来就想……”那娃娃躺在床上,两眼紧闭,满脸通红,一头的汗,蜷缩的小手举在脑袋两边,仿佛被钉上十字架似的,他呼吸短促,嗓子里发出哨子似的喘息声。“他病了整整一夜。我出去弄了点药,想尽办法让他别闹,一直折腾到天亮。最后我找了医生。”她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孩子。“那儿有个女人,”她说,“一个年轻姑娘。”

“一个——”霍拉斯说,“噢,”他说,“是啊。你最好把这事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