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3/4页)

韦伯斯特他们走了一星期后,一场凛冽的暴风雪袭击了海湾。帐篷被掀开了,沿着一条缝线撕裂。他们簇拥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寒冷彻骨的夜晚。等到早上天气放晴了,他们满心凄凉,尽可能做一些修复工作。奥托用一把折叠刀把几根海豹骨头削成骨针,并且在上面打了针孔,然后把它们递给了其他人。然后,大家从一条毯子的边缘抽出线来。萨姆纳冻坏了,缺少睡眠,头脑发蒙,他走到外面去给帐篷找合适的压脚石。狂风肆虐,吹到人身上有如刀割。在有些地方,萨姆纳还必须要涉过齐大腿深的积雪。当他走过海岬的尖角时,粗糙的冰块就横亘在他面前,冰块的透明尖角被风吹出浪花一样的形状。这时,他注意到卡文迪什的坟墓好像被洗劫过。堆在上面的石头七零八落,差不多有一半的尸体被什么动物吃掉了,只剩下一些可怕的、血淋淋的骨头、筋腱和内脏。内衣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尸体的右脚从脚踝以上都被吃掉了,但是脚趾头还是完整的,散落在一边。头已经不见了。萨姆纳走近一些,慢慢蹲下。他从衣兜里拿出刀子,从冻得僵硬的尸体上撬出一根肋骨。他戳了下骨头,注目观察,用指尖碰碰它断的一端,然后望向白雪皑皑的远方。

他回到帐篷以后,把奥托拉到一边,告诉他自己看到了什么。他们交谈了一会儿,萨姆纳给奥托指出方向,奥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他们走到雪屋那里,徒手开始挖雪屋的废墟。找到因纽特人的两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后,他们把尸体拖了出来,扒下海豹皮内衣,抓住脚跟,拉到一个离帐篷相对较远的地方。这耗费了他们不少气力,两人都气喘吁吁,头和脸上冒出阵阵白气。他们站着聊了一会儿,然后走回了摇摇欲坠的帐篷。萨姆纳给来复枪上好子弹,然后告诉其他人这附近有一头饥饿的熊,因纽特人的尸体就是诱饵。

“一头熊足够当我们五个人一个多月的口粮了,”他说,“而且我们还能用熊皮来御寒。”

男人们回头看着他,眼神空洞,漠不关心的样子。眼下的困境早就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当他建议大家分工时——其他人休息或修补帐篷的时候,派一个人拿着来复枪放哨两小时,轮流进行——他们全都摇了摇头。

“熊不会喜欢因纽特人的尸体的,”他们很确定地告诉他,并且说自己以前试过这种方法,但是失败了,“这种计划根本不起作用。”

“就算帮我的忙,”他说,“这又会给你们带来什么损失呢?”

他们转过头去,开始发牌:“一张、一张、一张;两张、两张、二张;三张、三张、三张。”

“那种三脚猫的计划根本不起作用,”他们再次说道,就好像他们悲观的信心本身就带来了安慰似的。“现在不管用,永远都不会管用。”

萨姆纳坐在帐篷的一边,脚边放着子弹上膛的来复枪,通过灰色帐篷上的一个缺口往外面看。有一次,他正在守望的时候,发现了一只白嘴鸦落在年长的因纽特人的额头上,它在冻结的头发上啄了两下,然后展开翅膀急速地拍拍,就飞走了。萨姆纳很想打上一枪,但是为了节省弹药还是忍住了。他非常耐心、充满希望地等待着。他从内心深处相信熊会走近的。可能那头熊最近才刚刚饱餐一顿,所以还在睡觉,但是只要它醒过来,一定还会感觉到饥饿的。它一定会闻闻空中的味道,发现这附近的宝贝。天色黑了下来,他就把枪递给奥托。萨姆纳从自己的储粮罐里切下了两英寸见方的海豹肉,然后用刀尖串好,放在鲸脂灯上烤熟。其他三个人则无休无止地玩着他们的牌,当萨姆纳烤肉时,他们就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当他吃完后,就将自己裹起来躺下。

他感觉才刚刚过了一刻钟,奥托就把他推醒了。他呼吸时产生的水汽渗出了毯子,导致他的毯子外层结了一层冰。奥托告诉他还没有看到熊的踪迹。

萨姆纳拖着脚步走到观察口,再度往外看。月亮很大很圆,弧形的天空中繁星密布。两具尸体还平躺在那里,暴露在外,好像某个被长久遗忘的王朝里的怪异墓石卧像。萨姆纳用来复枪支撑着自己,企盼着熊来找自己。他试着在脑海中描绘熊到来的情景——它步履缓慢地从黑暗中出现,他想象它充满好奇心和警惕。死者尸体的气味让它靠近;一种陌生感和外来感让它却步。

他坐在那里,慢慢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在爱尔兰的越橘湖上钓鳟鱼:炎炎盛夏,他身穿衬衫,头戴草帽,头上是天,脚下是水,天和水都是无边无尽的碧蓝,湖水的四周种着榆树和橡树。他无忧无虑,快乐无比。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远处有动静。他怀疑可能只是风吹雪,或者是把浮冰从海湾吹上了岸。但是,他看到的是熊!在灰暗的夜里,熊的白色身影非常明显。他看到熊在接近尸体,它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点也不着急。他用一只手慢慢把帐篷的帆布推到一边去,检查了一下火帽,然后举起枪,抵在肩上。熊长得又高又壮,但是腿比较长,肋骨清晰可见。他看着熊闻闻两具尸体,然后抬起一只爪子,放在年长的因纽特人的胸口上。其他人都没有醒过来,奥托还在轻轻地打鼾。萨姆纳单膝跪下,左肘放在膝盖上,把枪托抵在右肩。他抬起视线、瞄准。熊在黑暗之中,好像一块白色的破布。他吸气,呼气,然后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