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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到达那里之前就死了。你会冻死的,毋庸置疑。”

“我听够了别人的建议,”韦伯斯特说,“自打离开船,我们一直都在服从命令,正因如此,才把我们带到这步田地。”

奥托看看萨姆纳,萨姆纳想了想。

他说:“你没有帐篷,而且没有皮草可穿。在这里,既没有公路,也没有什么小道,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路标。所以,即使那个营地离你很近,你也可能无法找到它。在外面,你可能挺得过一晚,但你肯定挺不过两个寒冷的夜晚。”

“谁愿意在这被诅咒的地方待着,谁就待着吧,”韦伯斯特说,“但是我不会在这里再多待哪怕一个小时。”

他站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苍白的脸上表情坚定,动作急躁而愤怒。其他人坐在那里看着他,然后是麦肯德里克,接着是厨子和设得兰人也站了起来。麦肯德里克凹陷的双颊依然沾着泪水。自打被监禁的时候开始,他的脸上和脖子上就生了疮。厨师像只陷入困境的动物一样颤抖着。奥托让他们等一等,今晚吃完晚饭后,哪怕第二天一早出发也不迟,但是没有人理他。当奥托拉住他们时,他们举起了拳头。韦伯斯特说,任何人都阻挡不了他。

四个人就这样出发了,既没有仪式,也没有告别。萨姆纳给了每个人一份冻海豹肉。奥托给了韦伯斯特一把来复枪和一些烟草。他们握了握手,但是没人愿意讲话,或缓和一下离别带来的可怕影响。他们看着四人的黑色轮廓越来越远,直到融进了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之中。萨姆纳转身对奥托说:“如果亨利·达拉克斯不是恶魔,我真不知道他还能算是什么东西。我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他。”

“确实没有,”奥托说,“至少从任何人类的书籍里都没法找到词来形容他。他那样的人无法用词语定性。”

“那用什么?”

“只有用信仰。”

萨姆纳摇摇头,苦笑一声。

“你梦到我们都死了,结果现在都变成现实了。”他说,“现在一天比一天冷,而我们最多只有三个星期的粮食。也无法指望让别人来救我们。那四个浑蛋就这么走了,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会有奇迹发生的。如果有大恶魔存在,为什么没有同样的大奇迹存在呢?”

“预示和该死的奇迹,”萨姆纳说,“这是你现在所能提供的最好的解决方法吗?”

“我没有给你提供任何解决方法,”奥托平静地回答,“这不是我的能力范畴所能达到的。”

萨姆纳再次摇摇头。另外三个决定留下来的男人回到帐篷里取暖。外面太冷了,根本无法久待,但是萨姆纳更无法忍受的是回到他们沉闷、绝望的同伴身边,所以他向东走去,经过卡文迪什的坟墓,来到结冰的海湾。海冰在风的肆虐下裂开后,又重新冻在一起,表面坑坑洼洼。某些地方依然有裂缝,纹丝不动。远处是黑色的崇山峻岭,天空呈现出一种乳白的石英色。他一直走到无法呼吸,脸和脚都冻得失去了知觉,才打算回去。就在他转身返回时,一阵狂风吹来,风穿透了他所有的衣服,直抵他的胸膛、腹股沟和大腿。他想到了向西走的韦伯斯特四人,突然感到一阵来自身体深处、难以忍受的恶心。他停下了脚步,呻吟着,蹲下身子,在冰面上吐出一些尚未完全消化的海豹肉。他感到一阵剧痛,似乎有一把长矛穿过他的肚子。不由自主地,他把稀屎拉在了裤裆里。有一瞬间,他已经不能呼吸,只好闭上眼睛等待那种感觉过去。汗水凝结在他的额头,他的胡子冻得很硬,沾了唾液和胆汁,牙齿周围还有碎肉。他抬头看看白雪笼罩的天空,张大了嘴,但是却发不出声音,说不出一个字。过了一会儿,他闭上嘴,无声地走着。

他们平分了剩下的少量口粮,然后就留在帐篷里无聊度日。任何人只要想吃,就可以生火做饭,吃掉自己的那份。他们轮流给鲸脂灯里加油。来复枪就放在帐篷入口处,但是没有人打算拿着枪去打猎。尽管他们每天为了大小便从门口进进出出,或者是从外面取一些积雪,融化后用作饮用水,但就是没有人拿起那把枪。没人再服从指挥了——奥托的权威已经不复存在;而萨姆纳作为一个医生,离开了他的药箱,他什么也不是。他们坐着,等着,睡觉,玩牌;他们告诉自己韦伯斯特和其他人会回来救自己,或者因纽特人跑出来找那两个死去的同伴的时候,会找到这里。但是没有任何人到来,事态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们唯一的书是奥托的《圣经》,而萨姆纳拒绝阅读它。他简直受不了《圣经》里把那么多事情说得如此笃定,如此情词恳切,所有希望都显得如此轻而易举,唾手可得。事实上,现在的他反而默默地背诵起《伊利亚特》来。在夜晚,那本书里所有的章节都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等到早上,他把一行行的句子复述出来。其他人看到他喃喃自语时,还以为他在祈祷。而他也并不打算向他们解释,因为这确实是他近乎虔诚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