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弗吉尼亚(第2/53页)

短暂的观光过后,接下来又是暗无天日的四天。然而麦克已将所见的一切——阳光、行人、树木、草坪还有房屋——全部深深印在脑子里,如同珍贵的纪念品。他想离开“蔷薇蕾”,想在外面的世界信步游荡,想得几乎望眼欲穿。

最终,经过了八个星期的漫长煎熬,船终于停靠在目的地弗雷德里克斯堡。

当晚,犯人们总算吃了上了一顿现做的饭食——鲜肉土豆玉米汤、鲜面包外加一夸脱啤酒。久违的新鲜食物加上浓烈的啤酒让麦克的身体难以消受,一整夜肚子里翻江倒海。

第二天清早,犯人们十人一组被带上甲板,弗雷德里克斯堡就在眼前。

船停在一条泥河中,四周有几处河心岛屿。沿岸是一条狭窄的沙滩带,水边树木繁茂,其后陡然向上便是城镇区。当地可能也就一两百居民,规模比麦克的家乡霍克村大不了多少,但这里却更加欣欣向荣,白色、绿色的木屋随处可见。对岸上游处是另一个镇子,听人说叫作法尔茅斯镇。

河上船只穿梭不绝,像“蔷薇蕾”这么大的还有两艘,此外还有几条小型的沿岸商船和平底船。一艘渡船往返于两个镇子之间。岸边的人们忙碌着卸载货物,滚木桶,搬箱子,在货仓进进出出。

犯人们领了肥皂,洗了洗身子。船上来了个理发师,给他们剃胡子,剪头发。实在衣不遮体的犯人都换了衣服。这些人原本都感恩戴德,结果发现衣服都是从船上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麦克领到了“疯巴尼”那件脏兮兮的外套。他把衣服搭在栏杆上,用棍子使劲抽打,直到打掉所有的虱子。

船长统计了所有活着的犯人:姓甚名谁,以何为生。有些人平时靠打散工,或者像科拉和佩哥这样发惯了不义之财的,都在船长的劝说下改了好听的营生。在登记本上,佩哥成了裁缝的学徒,而科拉则是酒馆招待。说到底就是为了吸引买家。

囚犯们回到舱内,当天下午,两个男人进仓巡视了一番。这两个人都是奇装异服:一个上身穿英国红色军衣,下配土布马裤;另一个身着过时的黄色马甲,下穿粗针鹿皮长裤。虽然衣着诡异,但看起来都容光焕发,鼻头发红——看来不愁没酒喝。贝尔小声告诉麦克:这两个人都是“人贩子”——他们成批购买奴隶、流放犯和契约佣工,像赶羊一样把这些人赶到内地,然后卖给偏僻地方的农户和山民。麦克觉得他们不像好人。两个人看了一圈就转身离开。贝尔说,明天是“赛马日”:来自四面八方的贵族都会来看赛马。多数囚犯在当日结束前都会被买走。卖不出去的,人贩子就低价抛售。麦克暗暗祈祷:但愿科拉和佩哥别落在人贩子手里。

当晚伙食也不错。麦克小口吃下晚餐,然后呼呼大睡。次日早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眼里有了光彩,嘴角也有了笑容。八个星期以来,大家只有晚上才有饭吃,今天却一大早就有粥喝,还有糖浆、朗姆酒和清水。

尽管前途依旧渺茫,脚上也仍然拴着铁镣,饱餐一顿的犯人们依然精神抖擞地出舱上了甲板。今日的岸边十分热闹:小船穿梭靠岸,路上车水马龙,衣着光鲜的人们成群结队信步街头,显然是享受着休闲时光。

一个戴草帽的大肚子男人上了船,身边还跟着个灰头发的高个儿黑人。两个人瞅了瞅囚犯,从中挑拣出十四五个——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麦克也不幸位列其中。

挑完人,船长道:“行了,你们几个,跟这两个人走。”

“去哪儿?”麦克问,没人理睬他。

佩哥大哭起来。

麦克抱了抱她。他心中十分难过,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有佩哥信任的大人都离她而去:母亲死于疾病,父亲上了绞架,如今麦克也要被卖到别处。他们紧紧抱住彼此,佩哥哭着道:“带我一起走!”

麦克松开双臂叮嘱道:“你尽量跟科拉待在一处。”

科拉使出全力亲吻他的嘴唇。难以置信,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再也无法与她同床共枕,无法触碰她的身体,听她快乐地呻吟。滚烫的泪珠顺着科拉脸颊滑落,她恳求道:“麦克,千万要来找我们啊!”

“我尽量——”

“你发誓!”

“我发誓,一定去找你们。”

大肚男人开口道:“行了,情种儿。”说着一把将麦克拉走。

麦克在通往码头的舷梯上回过头,只见科拉和佩哥正抱头痛哭。想到与妹妹埃斯特分别的一刻,他暗暗发誓:我辜负了埃斯特,这次绝不能辜负科拉和佩哥。不一会儿,两个人消失在他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