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第10/10页)

而这阵工夫,门铃还总响;罗萨莉不知如何是好,来找卡拉望,于是,他扔下餐巾,冲了出去。他妹夫甚至还问他一句,这是不是他会客的日子。他讷讷地答道:“不是,没什么,是送来的订货。”

后来,又送进来一包东西,卡拉望冒冒失失地打开,原来是印着黑框的讣函。他满脸涨得通红,重又包上,塞进西服背心里。

母亲没有瞧见他的动作,她死死盯着她的座钟:现在摆在壁炉台上,镀金的棍球还不停地摆动。在冷冰冰的沉默中,大家越来越感到难堪了。

老太太转过她那巫婆似的皱巴巴的脸,眼里闪现狡黠的神色,对女儿说:“下星期一,你把小丫头带来,我想见见她。”

布罗太太马上喜形于色,高声答应:“好的,妈妈。”卡拉望太太却顿时面无血色,急得要晕过去。

这时,两个男子渐渐聊起天来,为了一点无足挂齿的事,他们竟然展开一场政治论战。布罗拥护各种革命的和共产主义学说,他激动不已,那双眼睛在布满胡须的脸上炯炯发光,高声嚷道:“说起财产,先生,那是从劳动者身上掠夺来的;——土地是大家的土地;——继承遗产是卑鄙可耻的事!……”但他戛然住口,就像一个人说了蠢话那样发窘;继而,他口气温和了一点儿,补充说道:“当然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房门打开了,舍奈“大夫”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一时惊愕,随即又镇定下来,他走到老太太跟前,说道:“哈,哈!大妈!今天还不错嘛。唔!我就料到了;就在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心里还嘀咕:我敢打赌,她老人家准又起来了。”他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后背,又说道:“这身板,就跟巴黎新桥一样结实;等着瞧吧,她会参加我们所有人的葬礼。”

他坐下来,接过递给他的咖啡,很快就卷入两个男人的争论。他同意布罗的见解,因为他本人就曾牵连到巴黎公社的案子里。

这时,老太太感到乏了,想要回房去。卡拉望忙去搀扶,可是,母亲直视他,说道:“你呀,马上把五斗橱和座钟给我搬回楼上去。”接着,不等儿子张口结舌说完一句“好吧,妈”,她就挽上女儿的胳膊,一道出去了。

这下子,卡拉望夫妇一败涂地,他们惊慌失措,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而布罗则抿着咖啡,得意地搓着双手。

突然,卡拉望太太怒不可遏,扑向布罗,冲他嚷道:“你这个盗贼、无赖、恶棍……我真想啐你的脸,我真想……我真想……”她找不出词儿来,又气得喘不上气。可是,布罗笑眯眯的,一直喝着咖啡。

恰好这工夫,布罗太太回来了;于是,卡拉望太太又冲小姑子去了。这对姑嫂,一个高大肥胖,肚子咄咄逼人,另一个瘦小枯干,好像癫痫患者,两个人气得手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你一句我一句,对口大骂。

舍奈和布罗上前劝解。布罗推着他那口子的肩头,将她扔到门外,同时嚷道:“快点滚,你这蠢驴,叫得太过分啦!”

到了街上,还听见他们在争吵,并渐渐走远了。

舍奈先生也起身告辞。

卡拉望夫妇待在那里,面面相觑。

后来,丈夫颓然倒在椅子上,鬓角泌出了冷汗,他咕哝道:“这回,我怎么向科长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