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9/10页)

雅娜莫名其妙,翻来覆去地瞧信笺。收信人明明写着:“勒佩丘·德沃男爵夫人”。

于是,她又打开第二封:“今晚,等他一出门,你就来吧。我们一起能待一小时。我深情地爱你。”

另一封信上还写道:“这一夜,我发疯一般徒然地渴念你。我恍若搂着你的身子,嘴唇压着你的嘴,眼睛俯视你的眼睛。我一阵阵感到妒火中烧,真想从窗口跳下去,因为我想到就在那一时刻,你睡在他身边,由他随心所欲地……”

雅娜愕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里有什么名堂呢?这些情话是谁写的,写给谁,是为谁写的呢?

雅娜翻看下去,每封信都狂热地表白爱情,密约幽会并嘱咐谨慎从事,末尾总附上一句话:“此信务必销毁。”

最后,她打开一封便函,一张接受晚餐邀请的便条,但和前几封信是同一笔迹,署名为“保尔·德·埃纳马尔”,即男爵提起时,总是称“我可怜的保尔”的那个人,而他妻子也是男爵夫人最要好的朋友。

于是,雅娜突然产生一丝怀疑,而且马上由怀疑转为确信无疑:那人就是她母亲的情夫。

她的头脑猛地一阵混乱,立刻用力扔掉这些可耻的信件,就好像打掉爬到她身上的毒虫。她跑到窗口,失声痛哭,悲声不由自主地撕裂喉咙冲出来。继而,她周身像散了架,瘫软在墙脚下,在无限的绝望中泣不成声,还捂住自己的脸,以免让人听见。

也许她会整夜地这样哭下去,但是忽听隔壁传来脚步声,便立刻跳起来。恐怕是她父亲吧?信全摊在床上和地板上!父亲只要打开一封就够啦!他呀!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雅娜冲过去,大把大把抓起纸发黄的旧信,无论是外祖父母的,那个情夫的,还是她尚未打开的信,以及仍然捆着放在书案抽屉里的信,她一捧捧全部投进炉膛里。接着,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支点燃的蜡烛,将那堆信点着。一时火苗蹿起来,明亮跳跃的火光照亮房间、床铺和尸体,将那死板的面孔和衾单下庞大躯体的轮廓,投到床里面的白帏上,映出一幅颤动的黑影。

等到炉膛里烧得只剩下一团灰烬,她便回头坐到敞着的窗口前,就好像她不再敢待在死人的身边似的。她用手捂住脸又哭起来,悲悲切切,哀哀怨怨:“噢!我可怜的妈妈,噢!我可怜的妈妈!”

她转念一想,产生一种揪心的顾虑:假如事出意外,妈咪并没有真的死,而只是昏睡过去,现在突然要起来,要说话了,那么,她既然了解了这一可怕的隐私,会不会减少母女之情呢?她还会用同样虔敬的嘴唇吻母亲吗?她还会以同样圣洁的感情去爱母亲吗?不,这已经不可能了。这个念头令她心如刀绞。

夜渐阑珊,星光发白,正是拂晓前的清爽时刻。月亮正在海上沉落,整个海面波光粼粼。

这时,雅娜想起初回白杨田庄的那天夜晚,她凭窗眺望的情景。多么遥远的事情啦,一切变化得多大,前景同她想的多么不同!

现在,天空一片玫瑰色,一种欢乐的、柔媚的爱情色调。面对这种天象,这种灿烂的曙光,雅娜深为诧异,心想在升起这样曙光的大地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欢乐和幸福呢?

推门的声响吓了她一跳,是于连进来了。他问道:

“怎么样,不觉得太累吗?”

雅娜支支吾吾地说了个“不”字,暗自高兴不再是一个人了。

“现在,你去歇歇吧。”于连说道。

雅娜缓缓地拥抱母亲,缓缓地、沉痛地吻了一下,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筹备办丧事,在悲哀的气氛中度过了。男爵傍晚才赶到,他哭得很伤心。

第三天举行了葬礼。

雅娜最后一次为母亲整容打扮,最后一次吻了吻她冰冷的额头,看着尸体入殓,她这才退出去。吊唁的人快要来了。

奇蓓特头一个到达,她投到女友的怀里痛哭。

从窗口望去,只见几辆马车飞驶而来,到栅门拐弯驶入庭院。宽敞的前厅人语嘈杂。披着黑纱的女眷陆续走进灵堂,有些雅娜根本不认识。

德·库特利埃侯爵夫人和德·布里维尔子爵夫人同雅娜抱吻。

雅娜忽然发现丽松姨妈溜到她身后,她激动地紧紧搂住姨妈,感动得这位老小姐险些昏过去。

于连进来了,他一身重孝,显得很有风采,摆出一副繁忙的样子,十分满意吊唁的场面。他低声跟他妻子商量一件什么事,还悄悄地补充一句:

“所有贵族全到了,办得非常体面。”

他庄重地一一招呼女客,然后又出去了。

丧礼开始之后,只有丽松姨妈和奇蓓特伯爵夫人守在雅娜的身边。伯爵夫人不断地拥抱她,一再重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