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第3/5页)

一天,堂上摆了酒席,一桌朝东,一桌朝南,堂下有桌向西。夫人对廉生说:“明天财星照临,适合出远门做生意。今天我为你们主仆二人设宴饯行,以壮行色。”不一会儿,把姓伍的也叫来了,请他坐在堂下。一时鼓乐齐鸣。女戏子送上剧目,廉生点唱一曲《陶朱富》。夫人笑着说:“这是先兆,你一定会得到西施做内助的。”酒宴结束,夫人便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廉生,说:“这次出门不要限定日期,不获上万利钱不要回来。我和公子所靠的是福气和命运,所信托的是心腹之人,你们也不用费心计算,远方的盈亏,我自会知道。”廉生连连答应着退出来。他们到两淮一带去做买卖,当了盐商,过了一年,盈利数倍。然而廉生酷爱读书,做生意也不忘记书本,交往的都是文人,生意盈利之后,他暗想停下不干了,渐渐全部交给姓伍的去管理。

桃源薛生与廉生最好,一次恰好经过薛家,便去拜访,不巧薛家全家去乡下别墅了,天已经黑了,廉生无处可去。门人请廉生进屋,扫床做饭招待他。廉生向他详细地打听薛生的情况,原来,此时正讹传朝廷要挑选良家妇女,送去慰劳边关军人,百姓慌乱。听说有年轻人没媳妇的,也不请媒人,就直接把姑娘送到那家,甚至有人家一晚上得到两个媳妇的。薛生也是刚刚和一户大家女儿结亲,恐怕车马喧闹惊动官府,因此暂时迁居到乡下去了。初更未尽,廉生刚要扫床就寝,忽然听到许多人推开大门进来。门人不知说着什么,只听见一人说:“官人既然不在家,拿着蜡烛的是什么人?”门人答道:“是廉公子,远方来的客人。”一会儿,问话的人已经进来了,衣帽整洁华丽,略一拱手施礼,便问廉生的籍贯姓氏。廉生告诉了他。他高兴地说:“是我同乡。岳父是哪位?”答道:“没有。”那人更高兴,急忙出去,招呼一个年轻人进来,恭恭敬敬地见礼。又突然说:“实话告诉您,我姓慕,今夜到这儿来,是准备把妹妹嫁给薛官人,到这儿才知道办不成了。正进退两难时,遇到了公子,这不是天意吗!”廉生因为和这人素不相识,所以犹豫着不敢答应。姓慕的竟然不听廉生回答,急忙招呼送亲的人。一会儿,两个老太太扶着姑娘进来,坐在廉生的床上。廉生斜眼一看,姑娘十五六岁,美貌无比。廉生很高兴,才开始整衣正帽向姓慕的致谢,又让门人去买酒,款待他们。姓慕的说:“我先祖是彰德人,母族也是大家,如今败落了。听说外祖父留下两个孙子,不知家境怎么样。”廉生问:“您外祖父是谁?”答道:“外祖父姓刘,字晖若,听说在城北三十里。”廉生说:“我住在城东南,离北面很远,年纪又轻,交往很少。郡中刘姓最多,只知道郡北有个刘荆卿,也是文学之士,不知是不是,但是这家很贫穷。”姓慕的说:“我祖父的坟墓还在彰郡,常想把父母的棺梓归葬故乡,因为路费不足,一直没办成。如今妹妹跟你去了,我回去的打算更坚定了。”廉生一听,便爽快地表示愿意帮他移葬。慕家兄弟都很高兴。喝了一阵儿酒后,慕家人便告辞去了。廉生打发走仆人,移过灯烛,夫妻恩爱,无法描述。第二天,薛生知道了这件事,急忙进城,选了一所宅院安置廉生夫妇。

廉生回到淮上,处理了生意上的事务,留下姓伍的在那里,然后装上钱财返回桃源,同慕家兄弟一起启出岳父母的骸骨,带着两家老小,一起回到故乡。廉生回到家里安顿好了,就拿着钱去见夫人。先前送他的仆人已经等在路上,廉生随他前去。夫人迎出来,满脸喜色地说:“陶朱公带西施回来了!先前是客人,今天是我外孙女婿了。”摆酒洗尘,更加亲热。廉生佩服夫人的先见之明,于是问道:“夫人与岳母什么关系?”夫人说:“不要问,时间一长你就知道了。”于是把银子堆在桌上,分成五份,自己取两份,说:“我没用处,只是留给长孙。”廉生觉得分给他太多,推辞不肯接受。夫人悲伤地说:“我家败落,院中的大树被人砍作烧柴。孙子离这里很远,门户萧条,麻烦公子给收拾收拾。”廉生答应了,而只拿一半银子。夫人强塞给他。送他出来,挥泪回去了。廉生正奇怪,回头看宅院,却是一片坟地。才明白夫人就是妻子的外祖母。他回到家,买了一顷坟地,封土植树,修建得非常壮观。

刘氏有两个孙子,大的就是刘荆卿,小的是刘玉卿,是个饮酒赌博的无赖,两人都很穷。兄弟俩到廉生那里感谢他修整了他们家的祖坟,廉生送给他们很多钱。从此两家来往密切。廉生对他们讲了夫人让自己经商的过程,玉卿暗以为墓里会有很多钱,晚上勾结了几个赌友,挖开祖坟找寻,打开棺材露出尸体,竟什么也没找到,只好失望地散了。廉生知道墓被盗了,告诉了荆卿。荆卿和廉生一块儿去查看,进了墓坑,见桌上堆着先前所分的两份银子。荆卿想与廉生一起分了,廉生说:“夫人本来留在这儿就是等着给你的。”荆卿于是装起来运回家中,然后向官府报告祖坟被盗,官府追查很严。后来有一个人卖坟中的玉簪,被抓到了,追查他的同党,才知道以玉卿为首。县令将处玉卿极刑,荆卿代他求情,仅仅是免了死刑。两家合力修缮坟墓内外,比以前更加坚固壮美。从此廉、刘两家都富了起来,只有玉卿还和从前一样。廉生和荆卿常常资助他,但始终不够供他赌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