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成名作(第15/16页)

那个只差两厘米就被砍了奶子的女人,清醒过来后嚎啕大哭,七姑八姨闻讯赶来三十多口子,闹得整个营院鸡飞狗跳。最后以被吓得月经失调为名义,部队赔偿了二百五十元整。

假姑娘在精神病院里一住就是几年。他不哭不笑不吵不闹,但只要一看到汽车和大奶子女人便说:“淘汰了,淘汰了,俺张家的风水还没变哩……”他母亲——那个农村老太,哭天抢地赶到精神病医院去看假姑娘,见面就喊:“俺那闺女。”

汽训排又停课三天。车管科长亲自给我们开会,分析假姑娘学车的动机。

马矮子一遍遍地抢着说:“哼哼,张莲玉走上今天的道路是有缘由的,我们集体是尽到了责任的,他的意识是在老家就形成的,哼……”

最后车管科长和排长、马矮子商量了半宿,吸了两包烟,决定:在查清谢芳的肚子究竟是被谁搞大前,仍让许奎出车,免得再出现类似案件。于是,许奎托了假姑娘的福,重返驾驶室。

很多年以后,一个开个体心理诊所的年轻医生没用一针一药,便把假姑娘的病治好了。再后来,假姑娘不知怎么打听出我一次次调动后的新地址,给我寄来一张全家合影。当然那是他现在的小家了。照片上他的眼神仍然那么忧郁,但脸上却丰满多了。旁边一位又苗条又秀丽的女人傍着他,一对奶子高高耸立。女人怀里抱着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那一定就是他们的女儿了。我想,这个一定是真的闺女,再也不会是男扮女装的了。

十五

再过几天,汽训排就要进行结业考试了。

谢芳结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营院。和他结婚的就是那个“小胡子”。她的肚子自然是“小胡子”搞大的。谢芳的爹,也就是我们的政委,派了辆轿车,轿车前后左右地贴满了“喜”字。平时在我们面前神采奕奕的政委,此时身子矮了半截。他掏五十元钱,在商店里买了一挂长长的鞭炮。谢芳出嫁了,其实是被他爹送走的。那个在市内当采购员的“小胡子”连面都没露。听说政委那老头,为了自己的脸面找了“小胡子”三次。那小子张狂地说他和谢芳只是玩玩。把政委那老头气得直翻白眼儿。后来在政委强大政治攻势下和政委三千元钱存折的物质引诱下,“小胡子”才不情愿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轿车起动了,我们都去看热闹,那两挂鞭炮疯狂地爆响。谢芳浓妆艳抹地坐在车里,腆着肚皮,看不出是忧愁还是欢喜。她的眼睛在我们这群人中一遍遍地搜寻,我们都知道她在找谁。

此时,许奎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一双脚丫子露在外面,一天里连撒尿也没见他起来一次。

几年以后,我得知许奎已结婚的消息。并听说,他结婚时新房里没贴一张“喜”字,也没放一声鞭炮。新婚的第一天便和新娘子买了一艘橡皮船去漂流运河。认识许奎的人都说:这小子够他妈浪漫的。后来我还听说,谢芳最终还是与“小胡子”离了婚,带着一个孩子孤零零地过着。有人说她曾经打听许奎的地址,但得知许奎结婚的消息便没有继续上演浪漫故事。

十六

半仙的梦话,仍不断地说,而越来越味道甜美。“马班长未来的妻子准是个大家闺秀,且长得有西施般标致。”“马班长生日时辰好,今年是转折之年,大吉大利……”“那个美女正穿了一身粉红色连衣裙朝马班长走来,并微笑……”这狗日的!

盛夏白天出车,人极易困倦。我们轮流驾驶时,马矮子硬撑着眼皮,提醒我们路上的情况,但轮到半仙他便异常放心地倒在靠背里闭目养神,由半仙把车子开得飞起一般。

临结业的前一天,又轮到半仙时,马矮子居然扯起鼾来。我们也遭受传染了似的,在车厢板里勾起身子,合上眼皮。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像是一个世纪吧,突然“咣——啦”一声巨响,我们的身子爆炸了一般疼痛。待睁开眼睛,只见车头撞在一根水泥电线杆上,恁粗的电线杆已被撞断,电线搅在一起,蓝火直冒。

我们逃命也似地跳下车,只见马矮子满脸是血地正从前面被撞碎的挡风玻璃窗里爬出来。半仙如大梦初醒样骇然地呆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车头被撞得变了形,水箱里的水好欢畅地汩汩流淌。

“你个驴日的!”马矮子狂暴地叫骂一声,便抱着头蹲下身去,“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这是毁了我呀——”他的眼泪和血水一起流下来。

马矮子住进了医院。头上左一针右一针像补一个被踢炸的足球缝了有几十针。排长被车管科长骂了个晕头转向,并被当场封得一个生动头衔:“大喇叭排长。”所谓“大”,其意是指喇叭,并非汽车上的喇叭。那辆嘎斯水箱和发动机全部报废,被列为二等事故。地方上电线起火造成的连锁反应,损失极其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