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离歌别宴 (〇七)(第2/5页)
她赌气摸黑朝里走,路上到处都是磕磕绊绊的枝叶,大夜里揽客似的,左拉她一下,又扯她一下的。她心浮气躁,折了根树枝打那些花出气。
手被树枝划破了点皮,她轻轻“嘶”了一声。良恭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闪身出来,“我说叫你打灯笼你不听。”
妙真把手放下去,剜他一眼,“关你什么事?让我死好了!”
“你死了我怎么向老爷太太交差?”
妙真含含糊糊咕哝过去一句,“你只晓得交你的差。”
“什么?你大点声,做贼似的。”
妙真不好讲,静静站了少顷,别别扭扭地把手递给他看,仿佛怨是他做的孽,“流血了 。”
良恭把灯笼悬在上头找了半天,才等到她那食指指腹上蓄起来米粒大的一点血。他直可乐,“不过是针眼大的伤口。”
妙真最烦他不拿她当回事,“那也是流血了!那也是疼!”
“那怎么办?回屋叫人找点药来搽。”
“又不是自己家里,为这点伤,哪里好深更半夜麻烦人?”
“噢,为这点伤,就好麻烦我?”他嘴里不耐烦,眼睛里的笑却有些宠溺的意思,无可奈何的温柔。
妙真心一跳,又在嗓子眼里咕哝,“你应当应分的嚜。”
他不知听见没听见,反正看见她扭扭捏捏这模样,身上陡地有些热血在乱窜,里头好似夹带着一缕浓酒,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醺了一遍。
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把她的手托过来,低下头去用嘴巴抿了抿,“唾沫能止血。”
很成个理由,谁都不深究。
妙真把眼抬得高高的,满脸嫌弃地睨着他。心尖尖上的肉在跳,指腹上那小小一块肉也在他嘴里跳,像颗种子在温热的土壤里破壳,充满麻酥酥的生机。
她忽然觉得他那两帘浓密的睫毛使他有些孩子气,其实他再坏,也不过是个与她一般大的年轻人。就像柴房里那只狗,再高傲,也只不过是只四处流浪的狗,冷漠警惕是他的自保方式。
她每天发现一点新奇的他,每天多对他心软一点。
但脸上还满不甘愿,“你跟嗦肉骨头似的,没吃过肉呀?”
良恭真像是在嗦骨头,她那点血是骨头上的肉汤,美味得很。他一时舍不得放,囫囵道:“再等等,一会又要流。”
他好像把她魂魄吮去了,以至她身上有些发软,脑子是天旋地转,眼睛也是天花乱坠。看见个黑漆漆的影子向她倾覆过来,带着一阵潮热的呼吸,什么温润的东西碰了她的嘴唇一下。
她惊愕一瞬,这漫长的停顿的一瞬,觉得风与时光都静止了。片刻后,它们又轰轰烈烈地从她身边跑过去,嬉皮笑脸地叫嚷着,取笑着,哄起她一张大红脸。
一个慌张无措间,她扬手掴了他一耳光,打得十分响亮,打完调头就跑,跑着跑着露出一脸骄矜快乐的笑。
剩下良恭在原地发懵,后头醒过神来想。坏就坏在这该死的酒与夜色,都是能弄得人昏头昏脑的东西,把色慾和理智都一时间搅糊了。
次日再见,两个人都装作没有那一吻。良恭是在躲避,妙真则是在等着他来表明。
等了几日,他那头毫无动静,疑心是她打了他的缘故,所以他没敢来。再等等好了,反正不信他不急。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莫名笃定他就是有些喜欢她,只是嘴上不肯承认。谁要惯他那点脸子?她才是一向受人宠惯了的。
不全然是这么回事。得到太多爱的人难免会得到同样多的恨,恨也不过是爱的另一面。有时候算来其实不大划算,爱多半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恨却是落井下石,致命的。
杜鹃恨她,妙真晓得,那种浅白的恨意想不发现也难。不过因为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反而有点得意,也格外宽容。在寇家多住些日子,杜鹃私底下的言语里越来越有些夹枪带棒,妙真也都在心里主动原谅了她。
这日杜鹃实在闲得很,只能鹿瑛屋里去说话。这家拢共就她们妯娌两个,她也没别处可去。况鹿瑛是个顺从脾气,她压她压惯了。
不想妙真大清早的竟然也在这里,穿一件茶色薄衫,驼色的裙,脸上好像是匀了妆,光彩照人得很。杜鹃走近了看,又没发现任何胭脂痕迹。
她心里更嫉恨了,故意将榻上姊妹俩来来回回地看,“从前听他们说你们姊妹俩长得像,我看倒不像,也不是一个娘生的。我看呐,妙真的眼睛生得就比我们二奶奶的大,脸盘子也圆润些。我们二奶奶的脸盘子太瘦,像是在家受了什么虐待似的,吃惯了苦的样子。妙真的眉也比我们二奶奶的黑,你是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