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论前朝数语分南北书旧史挥毫贯古今(第2/3页)

亭亭道:“萍水相逢,就蒙姐姐如此慷慨,何以克当?容当禀请母命,定了行止,再去登舟奉谢。”红红道:“姐姐,你说你与闺臣妹妹萍水相逢,难道妹子又非萍水相逢么?现在我虽系孑然一身,若论本族,尚有可投之人,此时近在咫尺。无如闺臣妹妹一片热肠,纯是真诚,令人情不可却,竟难舍之而去。今姐姐承他美意,据妹子愚见,且去禀知师母,如果可行,好在姐姐别无牵挂,即可一同起身。”不由分说,携了亭亭进内,把这情节告知缁氏。

原来缁氏自幼饱读诗书,当日也曾赴过女试,学问虽佳,无奈轮他不上。

后来生了亭亭,夫妻两个加意课读,一心指望女儿中个才女,好替父母争气。

谁知仍旧无用,丈夫因此而亡。缁氏每每提起,还是一腔闷气。今听此言,不觉技痒,如何不喜?当时来到外面,众人与缁氏行礼。缁氏向闺臣拜谢道:

“小女深蒙厚爱,日后倘得寸进,莫非小姐成全。但老身年虽望六,志切观光,诚恐限于年岁,格于成例,不获叨逢其盛。尚望小姐俯念苦衷,设法斡旋。倘与盛典,老身得遂一生未了之愿,自当生生世世,永感不忘。”闺臣道:“伯母有此高兴,侄女敢不仰体。将来报名时,年岁虽可隐瞒,奈伯母鬓多白发,面有皱纹,何能避掩?”缁氏道:“他们男子往往嘴上有须,还能冒籍入考,何况我又无须,岂不省了拔须许多痕迹?若恐白发,我有上好乌须药;至面上皱纹,多擦两盒引见胰,再用几匣玉容粉,也能遮掩。这都是赶考的旧套。并且那些老童生,每每拄了拐杖,还去小考,我又不用拐杖,岂不更藏拙?若非贪图赴试,这样迢迢远路,老身又何必前去?倘无门路可想,就是小女此行也只好中止了。”闺臣听了,为难半响道:“将来伯母如赴县考,或赴郡考,还可弄些手脚,敷衍进去;至于部试、殿试,法令森严,侄女何敢冒昧应承?”缁氏道:“老身闻得郡考中式,可得‘文学淑女’匾额,倘能如此,老身心愿足,那里还去部试?”闺臣只得含糊答应:“俟到彼时,自当替伯母谋干此事。”

缁氏听了,这才应允同到岭南。亭亭命两个女童各自收拾回去,将房屋田产及一切什物都托亲戚照应。天已日暮,林之洋把行李雇人挑了,一齐上船。吕氏出来,彼此拜见。船上众人自从吃了清肠稻,腹中并不觉饿。闺臣妹妹只顾谈文,更把此事忘了,亭亭却足足饿了一日。幸亏多九公把米买来,当时收拾晚饭,给他母女吃了。闲话间姊妹五个复又结拜,序起年齿,仍是红红居长,亭亭居次,其余照旧。从此红红、亭亭同缁氏一舱居住,闺臣仍同若花、婉如作伴。一路顺风前进,转眼已交季夏。

这日林之洋同闺臣姊妹闲谈,偶然谈到考期,若花道:“请问阿父,此去岭南,再走几日就可以到了?”林之洋笑道:“再走几日?这句说的倒也容易,寄女真是好大口气。”红红道:“若据叔叔之言,难道还须两三月才能到么?”林之洋道:“两三月也还不够。”若花听了,不觉鼻中哼了一声道:“若是两三月不够,自然还须一年半载了!”林之洋道:“一年也过多,半载倒是不能少的。俺们从小蓬莱回来,才走两月。你们倒想到了?俺细细核算,若遇顺风,朝前走去,原不过两三月程途。奈前面有座门户山横在海中,随你会走,也须百日方能绕过。连走带绕,总得半年。这是顺风,方能这样,若遇顶风,那就多了。俺们来来往往,总是这样。难道去年出来绕那门户山,你们就忘了?”闺臣道:“彼时甥女思亲之心甚切,并未留神,今日提起,却隐隐记得。既如此,必须明春方到,我们考试岂不误了?”。林之洋道:“俺闻恩诏准你们补考,明年四月殿试,你们春天赶到,怕他怎么?”亭亭道:“侄女刚才细看条例,今年八月县考,十月郡考,明年三月就要部试。若补县考、郡考,必须赶在部试之前,若过部试,何能有济?据叔叔所说,岂非全无指望么?”林之洋道:“原来考试有这些花样,俺怎得知?如今只好无日无夜朝前赶进,倘改考期,那就好了。”闺臣听了,闷闷不乐,每日在船,惟有唉声叹气。

吕氏恐甥女焦愁成病,埋怨丈夫不该说出实情,这日夫妻两个前来,再三安慰。吕氏道:“此去虽然遥远,安知不遇极大顺风,一日可行数日路程。甥女莫要焦心。你如此孝心,上天自然保护,岂有寻亲之人,菩萨反不教你考试?”闺臣道:“甥女去岁起身时,原将考试置之度外,若图考试,岂肯远出?但前日费尽唇舌,才把红红、亭亭两位姐姐劝来。他们千山万水,不辞劳顿,原为的考试。那知忽然遇此扫兴之事,甥女一经想起,就觉发闷。”林之洋道:“海面路程那有定准,若遇大顺风、一日三千也走,五千也走。俺听你父亲说过,数年前有个才子,名叫王勃,因去省亲,由水路扬帆,道出钟陵,忽然得了一阵神风,一日一夜,也不知走出若干路程。赶到彼处,适值重阳,都督大宴滕王阁。王勃做了一篇《滕王阁序》,登时海外轰传,谁人不知。安知俺们就不遇着顺风?如果才女榜上有你姊妹之分,莫讲这些路程,就再加两倍,也是不怕的。”林之洋夫妻明知不能赶上考期,惟恐闺臣发愁,只好假意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