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梅恰河畔的卡西扬(第7/8页)

“怎么,采蘑菇吗?”他问。

“是的,采蘑菇。”她羞怯地笑着回答说。

“采到很多吗?”

“很多。”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

“有白的吗?”

“也有白的。”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吧……(她把挎着的篮子放下来,把一片盖着蘑菇的宽大的牛蒡叶子揭开一半。)哎呀!”卡西扬朝篮子弯下身去,说,“多好的蘑菇呀!好一个安奴什卡!”

“怎么,卡西扬,这是你的女儿吗?”我问道。(安奴什卡的脸有点儿红了。)

“不是,哦,是亲戚。”卡西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哦,安奴什卡,你走吧,”他立刻又补充说,“你走吧。不过要当心……”

“干吗让她步行回去呢?”我打断他的话说,“可以让她坐咱们的车嘛……”

安奴什卡的脸像罂粟花一样红了。她用两手抓住篮子上的绳子,惊惶不安地看了看老头儿。

“不,她能走,”他依然用淡漠的懒洋洋的语气说,“她有什么……就这样也能走回去……你走吧。”

安奴什卡很快地走进树林去了。卡西扬朝她背后看了看,然后就低下头,笑了笑。在这长长的微笑中,在他对安奴什卡说的不多的几句话中,在他和她说话时他的语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热烈的慈爱和温柔意味儿。他又朝她走去的方向看了看,又笑了笑,揉搓着自己的脸,点了几下头。

“你怎么这样快就叫她走了呀?”我问他,“我还想买她的蘑菇呢……”

“您要是买的话,等一会儿到家里也可以买。”他回答我说。他这是第一次称呼“您”。

“你这小姑娘挺可爱。”

“不……哪儿话……没什么……”他好像很不情愿地回答说,而且从此他又像先前那样不说话了。

我看出,不管我怎样想方设法使他再开口,都没有用处,于是我就朝迹地走去。这时候炎热已经多少减退了一些,但是,我还是打不到,或者如我们常说的,还是不走运,于是我就带了一只秧鸡和一根新车轴回到村子里去。已经快进院子了,卡西扬突然朝我转过身来。

“老爷,老爷呀,”他开口说,“我真对不起你了,是我叫所有的野物躲开你了。”

“怎么叫野物躲开的?”

“我会这个嘛。你的狗又机灵又好,可也毫无办法。人呀,好像了不起似的,不是吗?这不是,对野物又能怎样呢?”

我要是对卡西扬说,念咒不可能使野物躲开,不会有什么用处。因此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而且这时我们的车子一转弯,一下子就进了大门。

安奴什卡不在屋里。她已经回来过,把一篮子蘑菇放在屋里了。叶罗菲先是对新车轴吹毛求疵地评价了一番之后,就把车轴安好了。过了一个钟头,我们就上路了。临走时我给卡西扬留下几个钱,起初他不肯要,可是后来想了想,在手里攥了一会儿,就揣进怀里了。在这一个钟头里,他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仍然倚着门站着,也不回答我的车夫的责怪,而且非常冷淡地和我告别。

我一回来,就发现我的叶罗菲的情绪又很坏……实际上,他在村子里什么吃的也没有找到,饮马的地方也很糟。我们就上路了。他带着很不满意的神气坐在驭座上,连后脑勺都流露出不满意的神气。他很想和我说说话儿,但要等着我先开口发问,因此他只是小声嘟囔着,对马教训几句,有时狠狠骂两声。“村子!”他嘟囔着说,“还算是村子呢!想要点儿克瓦斯,连克瓦斯都没有……唉,我的天呀!水呀,简直糟透了!(他大声啐了一口。)连黄瓜、连克瓦斯都没有。哼,你呀,”他对右边拉套的马大声吆喝道,“我可是认识你这个大滑头!你大概就喜欢耍滑头……(于是他抽了它一鞭。)这马现在狡猾极了,以前这畜生多么听话呀……哼,哼,你敢回头!……”

“叶罗菲,我问你,”我开口说,“这个卡西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叶罗菲没有立即回答我:他一向是一个深思熟虑和不慌不忙的人,但是我立刻猜出来,他听到我的问话又快活又得意。

“跳蚤吗?”他扯了扯缰绳之后,终于说话了,“是一个怪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像这样怪的人,还不容易找到第二个呢。他就跟,比如说,就跟这匹黄灰色马一模一样,不肯听话……就是说,不肯好好干活儿。不过,当然啦,他干活儿也不行——身子也太瘦弱了——不过,总是不好……他从小就是这样的。起初他跟着他的叔叔们拉脚——他的叔叔们都是赶车的——可是后来大概是厌烦了,不干了。他就待在家里,可是家里又待不住,他就是那样不安生——活像一个跳蚤。幸亏他碰上一个好心肠的东家,一切由着他。从此他就荡来荡去,像一只没人管的山羊。他这人十分古怪,真是天晓得:有时候呆呆的,就是不做声,有时候突然说起话来,天晓得他会说些什么。人有这样的吗?真没有这样的。这是一个乖僻人,一点不错。不过,他很会唱歌。唱得顶呱呱,真不坏,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