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尔莫莱和磨坊主妇(第3/5页)

叶尔莫莱骂了他许多难听的话。“咱们到村子里去吧。”到末了,他叹了一口气说。但是离村子有两俄里……“咱们就在这儿,在外面过夜吧,”我说,“今天夜里很暖和,给几个钱,让磨坊老板送一些麦秸出来。”叶尔莫莱也就同意了。

我们又敲起门来。“你们干什么呀?”又传出雇工的声音,“已经说过不行嘛。”我们就把我们的意思对他说了说。他去和东家商量了一下,就和东家一起走了回来。旁边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磨坊老板走了出来,高高的个头儿,肥头大脑,肚子又圆又大。他答应了我的要求。

在离磨坊百步远处,有一座四面通风的小小的敞棚。他给我们抱来一些麦秸和干草,抱到敞棚里;那个雇工在河边草地上架起茶炊,蹲下来,就热心地用管子吹气生火……炭火一闪一闪的,照亮了他那年轻的脸。

磨坊老板跑去叫醒他的老婆,到末了自己提出要我到屋里去睡,可是我还是愿意在外面过夜。磨坊老板娘给我们送来牛奶、鸡蛋、土豆、面包。茶炊很快就烧开了,我们就喝起茶来。河面上升起一股股雾气,没有风,秧鸡在周围咯咯高叫,磨坊的水轮边,响着轻微的声音,那是水点从轮翼上往下滴,水从堤坝的闸门里往外渗。

我们生起一个不大的火堆。就在叶尔莫莱在火灰里烤土豆的时候,我打起盹儿……压得低低的、轻轻的絮语声使我惊醒。我抬起头来,看到磨坊老板娘坐在火堆旁一只倒放着的木桶上,在和我的同伴说话儿。我先前从她的服装、行动和口音已经看出她是地主家的女仆——不是农妇,也不是小市民家女子,只是现在我才看清了她的容貌。看样子她有三十岁,瘦削而苍白的脸上还保留着美艳动人的风韵,我尤其喜欢那双忧郁的大眼睛。她把两肘放在膝盖上,用手托着腮。叶尔莫莱背对我坐着,正在往火里添木柴。

“任尔杜赫村又流行瘟疫了,”磨坊老板娘说,“伊凡神甫家死了两头母牛……上帝保佑吧!”

“你家的猪怎么样?”叶尔莫莱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活着呢。”

“能给我一头小猪就好啦。”

磨坊老板娘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叹了一口气。

“和您一道的是什么人?”她问。

“一位老爷,科斯托马罗夫村的。”

叶尔莫莱把几根枞树枝儿扔进火里,树枝儿立刻一齐发出毕剥声,浓浓的白烟往他脸上直扑。

“你丈夫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屋里去?”

“他害怕。”

“瞧,这胖子,大肚子……亲爱的,阿丽娜·季莫菲耶芙娜,给我弄杯酒喝喝吧!”

磨坊老板娘站起来,消失在黑暗中。叶尔莫莱小声唱起歌儿:

为找情妹妹,

靴子都穿碎……

阿丽娜带着一小瓶酒和一只杯子回来了。叶尔莫莱欠起身来,画了一个十字,一口气把酒喝干了。“真好呀!”他说。

阿丽娜又在木桶上坐下来。

“怎么样,阿丽娜·季莫菲耶芙娜,你还是常常生病吗?”

“总是不舒服。”

“怎样不舒服?”

“一到夜里就咳嗽,很难受。”

“老爷好像睡着了,”叶尔莫莱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说,“你没去看医生吧?阿丽娜,病越看越厉害。”

“我是没去看呀!”

“到我那儿去玩玩儿吧。”

阿丽娜低下头。

“到那时候我把我那个,把我那个老婆撵出去,”叶尔莫莱继续说,“真的。”

“您最好还是把老爷叫醒,叶尔莫莱·彼得罗维奇,您瞧,土豆烤好了。”

“让他睡个够吧,”我的忠心的仆从心平气和地说,“他跑累了,所以睡得很熟。”

我在干草上翻起身来。叶尔莫莱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土豆烤好了,请吃吧。”

我从敞棚底下走出来,磨坊老板娘从木桶上站起身来,想走。我就和她说起话儿。

“这磨坊你们租下很久了吧?”

“去年圣三一主日圣三一主日:宗教节日,圣灵降临节后的礼拜天,在六月份。租下,已经一年多了。”

“你丈夫是哪儿人?”

阿丽娜没有听清我的问话。

“你丈夫是啥地方人?”叶尔莫莱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他是别廖夫人。别廖夫城里人。”

“你也是别廖夫人吗?”

“不,我是地主家的人……原来是地主家的。”

“谁家的?”

“兹维尔科夫老爷家的。现在我自由了。”

“哪一个兹维尔科夫?”

“亚历山大·西雷奇。”

“你是不是他太太的丫头?”

“您怎么知道?就是的。”

我带着加倍的好奇心和同情心望了望阿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