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城市寓言(第8/15页)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母亲。

母亲就又说:你们“五·一”就要结婚了,抽空把屋子拾弄拾弄。

他站起身,想冲母亲吼一句什么。可他透过窗子看见母亲那满头花杂的头发,他就改变了主意。他挥起一只手,重重地在自己脸上来了一下。

母亲就问:大海,你在屋干啥呢?

没事。他这样回答母亲。这时,他心情竟平稳了起来。他坐在床上,想那次找厂长的情景。

那是他去厂长家坐过后没几天,厂长坐在办公室里苦苦地冥想着什么大事。他就去了,厂长似乎没有看见他,仍在苦想着什么。他在厂长面前立了会儿,便坐下了,坐在厂长对面宽大的沙发里。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他就坐在那儿,等着厂长。过了很久,厂长似乎刚发现他似的问:

你有事?

你听厂长这么问,先是一愣,但马上就微笑起来,很含蓄地说:

厂长,我都二十八了,还没结婚。

厂长就说:唔,晚婚是好事。

他说:厂长求你了,那百分之七十的工资连我自己都养不活。

厂长说:不错了,我刚进厂时,每个月才拿16元钱。

他说:我还有个老母亲,都六十多了。

厂长说:工厂有啥混头,干个体吧,现在富人都是个体户。

他说:如果都能干个体,那咱们国家不早就富了。

厂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厂里给你们百分之七十已经不容易了,这是在中国,要是在美国的话……

厂长没再把话说下去,厂长看见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嘴唇在发抖。

厂长又说:大海,希望你能体谅厂里的难处,我这厂长也不好当哇——

那时他就想抄起厂长的喝水杯,把厂长的脑袋敲碎。

此时的胡大海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找厂长了,他知道找也是白找,还不如不找。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母亲仍在院里收拾那辆冰棍车。母亲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可他一句也没听清。

他想:把厂长的脑袋敲碎吧。

他决定最后找一次厂长,临出门前他从床上找出那把四磅的铁斧,这是他几年前,从车间里拿回来的。铁斧已好久没用了,生了些锈迹,他想这一点也不影响敲碎厂长的脑袋。他怀揣着锈斧。这次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厂长那个门洞。天还早,他料定厂长还没有回来。他决定等下去。他找到了一片小树林,便躺下来,似乎还睡了一小觉。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就来到厂长居住的门洞,顺着楼梯爬上去,伸手去敲厂长家的门。开门的是厂长生得很年轻的老婆。他问:厂长在家么。

那女人回头往里屋望了一眼,便说:不在。甚至还想关门。

就在厂长女人回头的那一瞬间,他也往里屋瞥了一眼,他已经看见厂长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冲那女人笑了一下,粗暴地推开女人,径直来到客厅。

厂长正在看电视,见了他便说:是你呀,坐吧。

他没坐。

厂长又说:你有事明天去办公室谈好不好,一会儿我有事还要出去一下。

他说:那好吧。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掏出了怀里的斧子,厂长看见了那把四磅的锈斧脸就白了,惊惊颤颤地说:胡大海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有话好说。

他举起了那斧子,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狗厂长,我要你的命。

他听见厂长女人一声惊叫,接下来他看见厂长的脑袋碎了,红红白白的东西流了一地。他终于吐出口闷气,扔掉手里的斧子,大笑着从厂长家里走出来,他来到街上,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大海,大海,你咋了?他迷糊中听见母亲叫他。他睁开眼看见母亲正立在他的床前,母亲又道:你是不是做梦了,妈在外面就听见你在哭。

妈!他叫了声,便扑在母亲的怀里,真的放声大哭起来。

王可夫(之二)

王可夫起床后并没有事可做。股市行情每时每刻都在下跌着,王可夫又一次从呼机传过来的信息中得知股市的暴跌,此时,他以一颗平常心对待着股市的下落。

他无事可做,只想睡觉,现在他的全身每个细胞仍处在半睡眠状态,筋骨也已出现了麻木和酸疼。他不想再回到床上去了,这时他才想到了燕子,他几乎想去找燕子或给她打上一个电话,燕子又使他想到了床,他浑身上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为了使自己不再想到床,干脆他不再想燕子了。他决定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这时他想到了大师,大师的住所是老伍告诉他的,大师的神奇早已在这座城市里流传开了。王可夫不相信世上会有被称为大师的奇人,他早就想去拜会一次大师了,心里想了许久,却一次也没有实现。此时他想,在这很好的天气里,去拜会一次大师也许是件挺不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