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 六(第2/4页)

清冈默默地给年轻的艺伎斟酒。两位记者兴趣浓厚地追问:“嗯,后来呢?后来呢?”

年长的艺伎津津有味地说道:“她的男客时常调换,可总是阿君、阿君地叫她。她大概叫君子或叫君代吧。她真厉害,有件事,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我对她真是服了。”

清冈的眼珠向上一转,锐利的目光停在记者脸上。驹田毕竟年老资深,马上敏感到什么,不无担心地想:艺伎所说的那个女招待别是“唐璜”的君江就好了。他装作不在意地瞧瞧记者先生,他俩显然对银座咖啡馆的事一无所知,仍旧毫不在意地追问:“你到底怎么对她服了?她比艺伎还有味吗?”

“那还用说,你们听着,虽说讲起来有些不太可信……”

驹田觉得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灵机一动说:“喂,刚才叫的艺伎怎么还不来,你去叫她们催催。”

“是。”年轻的艺伎答应着站起来。驹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说:“我要吃饭了。”

“我奉陪吧。”那位不会喝酒的记者表示赞成。于是盛饭啦、换茶啦,等等,总算使年长的艺伎不再讲她的故事。这时,名叫辰千代的艺伎在拉门外两手伏地施了礼。

她年约二十,梳着凹字形岛田发式,用茅编成的头绳长长地垂在耳际。由于她把那件紫罗兰底色上印有碎花的衣服下摆高高地撩起,那丰满高大的身材与其说像艺伎,还不如说是更像娼妓。

“你在银座干过?”

“对,是的。”辰千代得意扬扬地说,“也许在那里同您见过面,可是我的眼睛不好,没认出您,失礼了。”

年长的艺伎见辰千代看都不朝自己看一眼,只顾一个人说个不停,便不悦地斜了她一眼。辰千代毫无觉察,举起斟好酒的酒杯连干两杯,然后把杯子还给年轻的记者,说:“我来这儿之后,一次也没去过银座,那里变化很大吧。现在不知什么地方最热闹。”

“你以前在什么地方干活?是‘哥伦比亚’吗?”

“啊,我只顾自己说,失礼了。我以前在新桥会馆干过。”

“为什么来当艺伎?大概是太活跃而被人盯上了吧。”

“您说得对,另外因为咖啡馆干活比较辛苦,从白天开始到夜晚十二点都必须规规矩矩地在店里干。”

“说说你十二点以后干什么?”

“十二点之后谁都要睡觉。整夜不睡是坚持不住的,对不?”

这时,进来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艺伎,同样梳着凹字形岛田发式,小巧玲珑,后面还跟着一个发式时髦、身材高挑的十八、九岁的艺伎,她陪末座。清冈知道这小巧玲珑的女子叫京叶,这是他在市谷八幡境内悄悄跟踪君江的那个晚上听到的,记得清清楚楚的,终生难忘。他觉得不让对方认出自己,在某些情况下较为有利,所以后来虽然也曾到此地玩过两三次,但一直小心地不同她碰面。现在清冈自然也避免同她打照面,横转身子一个劲儿抽烟。驹田吃完饭来到走廊里。

“驹田先生,请等一等。”女侍拉着驹田朝后面楼梯走去,“阿北姐说正巧能成对,所以,可以让她们走了吧。”

“后到的都合适吗?”驹田看了看手表。

“只是菊代小姐的价钱要高一些。”

“那也让她走吧。反正我不需要,留下三个就行了。”

“那么,就留下京叶小姐、辰千代小姐、松叶小姐三个。”她再次确认,“怎么分配呢?”

驹田见女侍难以分配人选,决定先悄悄从厕所来到账房,把清冈叫出来,留下受款待的两位记者,以便让他们挑选自己喜欢的艺伎。

“就这么办吧。”女侍准备先打发年长的艺伎回去。她到客厅一看,只见年轻的记者坐在窗台边,膝盖上搂着女招待出身的辰千代,一面哼着流行歌曲,一面欣赏窗外的景致。女侍见状任其自然,只对年长的记者耳语。清冈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上厕所,又装作寻找驹田,从后面楼梯走下去。等他再转回二楼客厅,两个记者已不见人影,女侍正拿着他们脱下的西装以及公文包,对刚站起身的京叶说:“你到三楼底那一间去。”清冈装作若无其事地在窗台上坐下。那个被拣剩下的时髦的高个子艺伎根据一系列情况分析,认为自己负责陪伴的客人是清冈,就搭讪着说:“天好像晴了。”同时挨着清冈坐下。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两旁都是游乐馆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增多了,高齿木屐声响得越来越频繁。远远的拐角处传来拉小提琴的声音,那是挨门挨户奏乐乞讨的叫花子拉的流行歌曲。

“她们现在去的阿北姐的游乐馆在哪儿?是在富士见町吗?”清冈似乎颇不在意地问道。其实他心里一直想着刚才那个艺伎讲的有关隔壁游乐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