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第2/3页)

“我不认为他希望如此,”我爸说,“玛吉,你并不是在谋杀他。你在实现他最后的心愿,帮助他弥补以前犯下的错。”

“通过器官捐赠来弥补?”

“应该类似于‘回归上帝’。”

我瞪着他。

“喔,对,”他开玩笑道,“我忘记了你患有晚期希伯来学校健忘症。对犹太人而言,悔过与行为有关,知道自己做错了,然后决定在未来改变它。但是,‘回归上帝’有‘返还’的涵义。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上帝的一团小火花,那是真正的我们。不管你是最虔诚的犹太人,还是最恶劣的边缘人,都一样。罪行、邪恶、谋杀都会掩盖真正的自我。回归上帝,是把被掩藏的属于上帝的那个部分找回来。当人悔改时,通常会难过,懊悔自己落到了今天的下场。但是,当你谈到回归上帝,谈到再次与上帝联结,你将快乐起来,”我爸说,“甚至比先前更快乐,因为你的罪行让你与上帝分离……而距离总是能让内心变得更温柔,不是吗?”

他走向我刚放回书架的婴儿照片。“我知道薛不是犹太人,但这也许能解释他想死、想捐赠心脏的欲望。回归上帝,就是完成某个神圣的、超越身体极限的行为。”他看我一眼,“顺便一提,这也是刚才的照片问题的答案。现在的你和拍这张照片时的你,外在当然不同,但内在核心是相同的。此外,不只是和现在的你以及六个月大的你相同,也和我、你妈、薛·布尔能,还有世上所有的人相同。那是我们内在与上帝联结的部分,每个人在这点上都是同等的。”

我摇摇头:“谢了,但这并没有让我觉得好过一点。爸,我想救他,可是他——他根本不想被救。”

“赔偿,是一个人回归上帝时必须采取的步骤。”我爸说,“显然,薛在用字面涵义诠释这一点,他拿走了一个孩子的性命,因此欠那位母亲一个孩子。”

“这并不是完美的等式。”我说,“如果真要这么做,他必须把伊丽莎白·尼尔森带回来。”

我爸点点头。“自大屠杀以来,拉比们讨论这个话题很多年了。如果被害人已经死亡,他的家人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原谅凶手?凶手修正过错的对象应该是被害人,但这些被害人都成了残骸灰烬。”

我坐起来,按摩太阳穴。“这真的很复杂。”

“那么,问自己,什么才是正确且该做的事。”

“我回答不出来。”

“那么,”我爸说,“也许你应该去问薛。”

我向他眨眨眼。事情就这么简单。自从上次在监狱的第一次会面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委托人。先前安排恢复性司法面谈的工作也是通过电话进行的。或许我真正需要的是,找出薛·布尔能为何如此确信这是个正确的决定的原因。这样一来,我才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我弯身给他一个拥抱:“谢了,爸。”

“我什么都没做。”

“你和奥利佛比起来,还是个比较好的谈话对象。”

“千万别跟兔子说,”他说,“要不然,它下次会用两倍大的力量挠我,就像之前一样。”

我起身朝门口走去。“我晚点再打电话给你。喔,对了,”我说,“妈妈又在生我的气。”

当薛·布尔能再度被带来与我会面时,我正坐在律师和委托人的会谈室刺眼的荧光灯下。他退至活门后方,让手铐解开,然后坐在桌子另一端。我这才发现他的手很小,也许比我的手还小。

“还好吗?”他问。

“还好。你好吗?”

“不是,我是指诉讼。我的心脏。”

“呃,先等你明天和琼·尼尔森谈完之后再说。”我迟疑了一下,“薛,身为你的律师,我需要问你一个问题。”我一直等到他正视我的双眼,“你真的相信,死亡是唯一能补偿先前罪过的方式?”

“我只是想给她我的心脏。”

“我知道。但为了这点,你等于同意了处决自己。”

他虚弱地微笑:“我以为,我的票在这里并不算数。”

“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说,“薛,你的案子可以为极刑这个议题带来警示,但你将成为牺牲的羔羊。”

他突然抬起头:“你以为我是谁?”

我迟疑片刻,不太确定他这么问的意思。

“你也相信其他人信的那套吗?”他问,“或者,你相信路希尔斯?你认为我能行使奇迹吗?”

“我不相信任何没有亲眼目睹的事。”我斩钉截铁地说。

“大多数人只想相信其他人对他们说的。”薛说。

他说得没错。这正是我会在爸爸的办公室精神崩溃的原因。即使我认为自己是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然而,偶尔想到这世界也许真的没有神来看顾我们,难免让人感到恐慌。这正是为何一个像美国这样进步开明的国家,直到今天仍有死刑存在。只要想到假如我们没有掌控好一切,所谓的正义将赢得什么,就足以叫人恐慌。事实总让人感到安慰和舒适,以至于大家会停止质疑这些事实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