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第2/4页)

“放轻松。”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把手放在她头上,“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女孩。”

“当然是女孩。”克莱尔说,“拥有一颗男孩的心脏,也未免太突兀了。”

“我并不认为性别是必要条件。”

她微微发抖。“应该要这样才对。”克莱尔挣扎地挺直身子,如此才能在医院病床上坐稳,“你认为我会变得不一样吗?”

我俯身亲吻她的前额。“你,”我逐字地说,“醒来的时候,依然会是那位不能在打扫房间、带唐德力散步或下楼梯关灯时被打扰的孩子。”

总之,这便是我对克莱尔说的话。但我自己只听得见前几个字:你醒来的时候。

一位护士走进房间。“我们刚收到消息,移植心脏的程序已经开始了。”她说,“很快就会有其他消息,吴医生正在联系现场的医护人员。”

她说完便离开了。克莱尔和我安静地坐着。突然间,这一切变得如此真实。外科医生将打开克莱尔的胸腔,使她的心脏停跳,再缝一颗新的进去。我们听过很多医生解释手术的风险和收益,知道儿童捐赠者的比例少之又少。克莱尔缩在床上,被子悄悄盖过鼻尖。

“如果我死了,”克莱尔说,“你认为我会变成圣人吗?”

我坐在她身旁,把她抱在怀里:“你不会死的。”

“会,我会。你也会。只是,我会早点走。”

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我用医院的床单边缘轻轻擦拭眼睛。克莱尔紧握我的头发,她还小的时候常常这么做。

“我一定会喜欢,”克莱尔说,“当一位圣人。”

克莱尔常常看书,从最初喜欢圣女贞德,到如今热衷于各式各样的殉道故事。

“你不会成为圣人。”

“你又不能确定。”克莱尔说。

“首先,你不是天主教徒。再说,他们全都死得很惨。”

“不一定都是这样。你好好的,却突然被杀,这样也算。圣玛利亚·葛莱蒂在我这个年纪时,为了抵抗一个强暴她的男人而被杀,她肯定也是圣人之一。”

“那太残忍。”我说。

“圣芭芭拉可是被挖掉了眼球。你是否知道有一位圣人是心脏病患的守护者?圣若望。”

“为什么你会知道有一位圣人是心脏病患的守护者?”

“还用说?”克莱尔说,“当然是我读到的。你只让我读书。”她重新躺倒枕头上,“我打赌,圣人也会玩垒球。”

“一位接受心脏移植的女孩也可以。”

克莱尔没在听我说话。她知道,希望只是烟幕弹,她看着我就能学习到这一点。她抬头看看时钟。“我会成为圣人,”她说,仿佛那完全由她决定,“那么就算你走了,也没人会忘记你。”

警察的葬礼可谓惊心动魄。全州每个城镇都会派警察、消防员和公务员来参加,有些甚至从更远的地方专程前来。灵车前方有一长列警察巡逻车,像白雪一般覆盖掉整条高速公路。

我花了很久才回忆起寇克的葬礼,因为当时,我卖力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警长艾瑞福载我去葬仪服务处。莱林的居民站在街道边,拿着写有“保护和服务,最后的牺牲”的自制标语。当时是夏天,在我站立之处,鞋跟下方的柏油逐渐下陷。我被曾经和寇克一起工作的同僚,以及数百位不曾和他一起共事的警察包围。那是一片蓝色制服的海洋。我背痛,双脚肿胀,发现自己专注于一棵随风摇摆的丁香树,花瓣如雨一般从树上落下。

警长安排了二十一声枪响致敬礼,随后,五架战斗机于蓝紫色山脉前方喷出粉红色烟雾,将天空分为数条平行线。当它们飞过众人头顶时,远方又有一架飞机突然现身,如一片翱翔的碎屑,飞往东方。

神父的致辞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还能说出什么我不知道的关于寇克的事吗?致辞后,罗比和维克站在前方,像其余的莱林警力一样,用一条黑布覆盖他们的警徽。他们是寇克在警察局里最好的朋友。他们走向寇克的棺木,将棺木上方的旗帜折叠收拢。他们戴手套的双手移动迅速,让我想到米老鼠、唐老鸭和它们特大号的白色拳头。罗比将旗帜交到我的手上。那是一样我可以紧握、取代寇克地位的东西。

其他警察的无线电传来声音:

所有单位准备这则播送。

最后一次呼叫一百四十四号,寇克·尼尔森警员。

一百四十四号,于三百六十号西干道回传最后一次任务。

接着提到墓园的地址。

你将获得最完善的照顾。大家将深深地怀念你。

一百四十四号,十之七。

最后结束轮值的无线电密码。

之后,他们让我走向寇克的棺木。擦得闪亮的木头让我得以看见自己投射其中的倒影,一脸憔悴的陌生容颜。这是一具特制的棺木,比正常尺寸要宽大,这样就能合葬伊丽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