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豹子年(第6/9页)

“你的口音像那些彝族蛮子的话。”秦忆娥撅起了可爱的小嘴唇。

“哈哈,你也是一个彝族蛮子的夫人呢。”小卡洛斯以为这是无关紧要的幽默,但他不知道这正戳到秦忆娥的痛处了,美人儿顿时就拉下了脸。

“不看了,我们走。”她对梅子说。

“哎,夫人,我还没有给您打针呢。”露易丝医生一脸严肃地说,“在我这里,谁都得听我的,不管她是个土司夫人还是总统阁下。想保命的话,你至少得打一个月的针水。躺下。”

“夫人,听露易丝医生的没错,这对您有好处。”小卡洛斯用他那招牌式的绅士风度微笑着说,“如果刚才我有所冒犯,我敬请您的原谅。”

“卡洛斯先生,请不要打搅我的病人。”露易丝医生说,眼光里不无鄙夷,好像把小卡洛斯的内心看透了一般。

“好的,我这就走。”小卡洛斯知趣地说,“夫人,祝早日康复。如果您允许的话,改日我将到您府上拜望。这是我的名片。”

小拉罗斯转身走了,秦忆娥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然后她看看手里的名片,问露易丝医生:“他就是叫卡洛斯的,那个歌胪士洋行的经理吗?他是哥哥还是兄弟?”

露易丝医生回答说:“是兄弟。不过,这两兄弟都是找不到爱情方向的愚蠢家伙。夫人,你可要小心。”

从那一天开始,小卡洛斯就像露易丝医生说的那样,开始找不到爱情的方向了。他像坠入情网的年轻人一样茶饭不思,像一个忧郁诗人那样沉郁徘徊。他在八角楼的酒吧里期待能与秦忆娥碰面,在铁路边的小道上盼望着一次邂逅,在站台上熙攘的人群里寻找那靓丽的倩影。他早已经在脑海里幻想了许多和秦忆娥在歌胪士酒楼、在八角房舞厅、在网球场、在春天开满野花的山岗、在夏天繁星灿烂的夜晚,相会长谈、把酒言欢、翩翩起舞、缱绻缠绵。

他在辗转反侧的痛苦煎熬中才恍然大悟,一个淑女怎么会轻易到八角楼的酒吧里来?这个病中的东方女神除了会去露易丝医生的诊所,又怎么会独自到铁路东边欧洲人的地盘上来散步?她也不会出远门,凭什么会到拥挤的旅客和充斥着苦力汗臭味的站台上去呢?他犯了一个热恋中的人犯的常识性错误——以自己的幻想,判断别人的行踪。可是,主啊,我真的爱上这个东方女人了么?他问。

那天在铁路诊所遭到露易丝医生的白眼后,他慌忙逃出诊所,回来后才发现那把翡翠簪子没有来得及还给秦忆娥。现在这玉簪成了他手里日夜把玩的“信物”了——尽管它还不是秦忆娥亲手送给他的,但小卡洛斯把这看成是上帝的安排,让·的思念有了寄托。他甚至在玉簪上嗅出了女人的发香,那是何等神秘幽远、令人心襟摇荡的香味啊!

当然,他每天都在窗户前看到秦忆娥在女仆的陪伴下去露易丝医生的诊所,但他不敢再次面对露易丝医生鄙夷的眼光。不仅卡洛斯兄弟对露易丝医生敬畏有加,碧色寨的欧洲人都对这个似乎打定注意终身不嫁的女子充满尊重。她的爱都给了病人和穷人——不论是欧洲人,还是中国人,她才是碧色寨真正的圣女,纯洁的基督徒。小卡洛斯还没有勇气向露易丝医生坦承:是的,我爱上这个东方女人了。

他曾经下了一万次决心,去普田虎土司的衙署拜访,但他怕在别人的丈夫面前,掩饰不了自己的张惶,他还做不到像他的兄长大卡洛斯那样,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能把一段谎话编织得像天边美丽的彩虹。大卡洛斯夺人性命时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而要小卡洛斯来一段浪漫勇敢的偷情,最好不要让·和人家的丈夫一起喝茶。这里不是欧洲。

一周之后,小卡洛斯坠入了深渊。因为他再不能在歌胪士洋行的窗户边看到那道美丽的风景了。露易丝医生不是说她的病人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治疗吗?难道这可怜的病人放弃了?不过,以小卡洛斯有限的健康常识,他判断秦忆娥绝无这么快就痊愈的可能。主,不行了,求你救救你的罪人。小卡洛斯现在是生活在热锅里的蚂蚁了,是灵魂出窍的一副空皮囊了,看来得像中国那句俗话说的那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

小卡洛斯在一个下午提了一大包礼品,镇静地敲开了普田虎土司衙署的大门。门房拿了他的名片送了进去,小卡洛斯坐在前院的迎客厅等候。他当然知道土司为自己的女人专门盖了一幢洋楼,但这些天他在铁路对面用望远镜也没有看到这幢洋楼的大门开启一次。爱情的小鸟儿飞走了,还是被囚禁起来了?

普田虎土司笑容满面地出来,他们过去见面大多是在八角楼的酒吧。小卡洛斯也知道这个性欲旺盛的家伙曾经战败了无人匹敌的珍妮弗小姐,他这些日子会在寂寞的夜晚里想,娇弱柔美的秦忆娥,如何跟这个野蛮粗鲁的土司过性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