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9页)

看到伯爵已经到了,并且看到我拿出了旅行用的墨水瓶和笔,铺好了纸张,大主教对宗教审判官发出了邀请:

“福马法师,开始做自己的事吧。”

但这时,在大主教和宗教审判官之间,对于他们二人中由谁来主持这次审讯的问题发生了一场客气的争论,每个人都很谦恭地把这一荣誉让给另一个人。大主教以罗马教皇的训谕的确切意思为理由,根据训谕,彼得(4)的全权代理人以自己使徒的权力,赋予他直接任命的宗教审判官以对那些犯有巫术罪、与魔鬼交往罪、参加巫婆狂欢夜的飞行罪及其他诸如此类罪过的人进行审判、关押、拷打和惩罚的权力。但福马法师虚伪地贬低自己,认为只有在罪犯所在地的公爵委托下他才拥有这种权力,而且他还指出:巫术是一种带有温和性质的罪行,它既作为异端邪教归宗教审判,也归世俗审判,因为它也给人们带来损害,所以最好由大主教来主持审判,因为在他身上体现了两种政权。伯爵参与了这场无益的争论,把它解决了。他建议大主教作为选帝侯的特里尔侯国领主主持即将开始的审讯,而宗教审判官作为具有至圣的罗马教皇赋予的相应的直接全权的人进行直接的审问。我把这个决议记在了自己悲哀的报告的前面。

但预备性的议论并没有就此结束。福马法师从自己兜里取出一张纸,把它放在鼻子跟前——因为光线太暗,向我们通报了如下内容:

“亲爱的教士们!遵循勇敢的、有学问的人的指示,如果你们同意的话,今天我要把这个告示钉在这个修道院的门上:‘具有至圣的罗马教皇、基督的全权代理人巴威尔三世的准许和委托,并得到尊贵的特里尔大主教约翰、多米我会的许可,我们,驯顺的宗教审判官福马法师,怀着对基督教徒们的炽爱,渴望支持他们维护天主教信念的统一和纯洁,捍卫他们免受任何邪教迷误的影响,并根据我们所具有的权力,特劝告和吩咐:为服从神圣的教会,为免遭可怕的革除教籍,在十二天之内,如果谁知道或听说到某人是邪教徒或从事巫术,有这方面的名气或嫌疑,特别是他使用各种秘密手段残害人们、牲畜、庄稼和整个国家——把这样的人密报给我们;而如果在十二天之内不服从我们的劝告和命令,那么他本人就会像邪教徒和犯教规者一样被革除教籍。’”

在这里福马法师停了一下,用庄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同道人。没有听到反对意见,他接着说道:

“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我认为,我们既不需要告密,也不需要任何书面控诉,因为我们本人就是不幸的修女玛丽亚受到敌人的诱惑、做出可怕的渎神行为的证明人,所以我们可以根据宗教审判所的程序来处理这个案子。如果在审问过程中发现这个神圣寺院的其他修女的罪证,我们将需要有关的证人,因为在巫术这类可怕的案子中,我们不应该蔑视任何供词。我们将记住救世主本人教诲我们的话:假若你的眼睛诱惑人,就把它挖出来。”

现在我想,一个有影响力和有经验的人是可以推翻多米尼加人的这些看法,从他的大嘴里夺下、哪怕是暂时夺下他的猎物的,就像人们讲述的那样:十五年前阿格里也用理智的论据,从另一个宗教审判官手中挽救了一个被指控为从事巫术的梅特兹城的女人。但是,我们三个人当中谁能承担起伟大学者的角色呢?大主教想要击败魔鬼的诡计的强烈愿望不比福马法师小,而且看起来他被自己在修道院中看到的一切感到异常震惊,他很高兴能有另外的人来领导这个案子的侦讯工作。如果伯爵说话,其他法官未必会愿意听,因为他本人就被怀疑是一个异教徒和人道主义者的朋友。城堡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司书,只是偶然地担当了法庭文书的角色,能在这里开口说话吗?所以,谁也没有反驳宗教审判官的话,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对巫婆的审判中如同一个鱼池里的狗鱼。

讲完这些话之后,他就像一个统帅对士兵一样下达了命令:

“把被告带到这里来!”

仿佛是从高高的松树上被射伤的松鼠,我的心又沉了下来。两个卫兵急忙退到地下室的深处,就好像潜入潮湿的黑暗中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出现了,不是带着,确切地说是拖着一个女人。这是莱娜塔。她的头发披散着,身上的修女服撕破了,两只手被捆在背后。当他们把莱娜塔带近桌前时,在火把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她煞白的脸。我很了解她的脸部表情的所有特点,顿时明白了:她正处于中魔发作后的极度疲惫状态。此时,认识到自己的罪孽和对死亡的不可遏止的渴望总是在她的意识中占主宰地位。当卫兵放开她时,她差点儿没摔倒在地上,但她控制住自己,站到法官面前。她像一根风中的茎秆一样弯着身子,几乎没有抬起头,只是偶尔用模糊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所有在场的人,似乎不明白所看到的一切。我想,她没有看到我坐在她的法官的同事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