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9页)

当伯爵走进帐篷时,已是下午了。由于孤寂和毫无音讯,我已精疲力尽;但伯爵不想回答我急切的问题——听没听到一些有关修女玛丽亚的消息。他半开玩笑、半正经地宣布:首先我们必须吃饭,因为从早上到现在我们还没塞塞牙缝呢。这顿饭是很难吃——我们城堡的仆人米海里给我们端上在临时休息地做的简单的饭菜,我们可以就着它们喝从修道院地窖里拿来的好酒;伯爵装着没看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引着我谈论古代和当今的作家。我强压着自己的心绪,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把一些作家的名字和书名弄混了,招致伯爵快活的、而我感觉是轻慢的笑声。我们的午餐总算结束了。这时,伯爵一边洗手,一边对我说:

“现在,鲁卜列希特,拿着自己的墨水瓶,我们去修道院:马上就要开始审问你的莱娜塔了。”

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面颊由于这个消息而变得煞白,我只能重复了一下最后几个字:

“审问莱娜塔?”

伯爵突然变得严肃了,他用悲伤、同情的声音告诉我:宗教审判官和大主教决定立即开始侦讯,因为事情看来很严重,很复杂;伯爵本人将按自己的头衔参加这次审判,是他建议让我做司书,记录法官的问题和被告的回答。根据新的帝国法典,所有的审判必须有记录。

“怎么!”听到这个消息,我大叫起来,“将在这里,在修道院,没有皇帝的代表,不给她指定辩护人;不遵守所有合法的法律形式,就要审判莱娜塔!”

“你,看起来,”伯爵回答我说,“以为自己是生活在查士丁尼一世(2)的幸福时代,而不是生活在约翰·冯·施瓦尔岑贝格(3)的时代!我应该提醒你,依照我们的法律学家的意见,魔法是完全特殊的罪行,对它提出诉讼用不着严格地、小心翼翼地按法律行事,他们说:‘在这种情况下的规章就是——不遵守规章。’他们十分害怕魔鬼,所以在与它们作斗争时认为任何不守法规的行为都是正确的。这不是我和你争论这一惯例的事情!”

的确,我立刻明白了法律争论的徒劳无益;但坐在法官之列,参加对莱娜塔的审判——这一念头一开始在我看来是十分可怕的,所以我当时就拒绝了。但后来,在某种程度上是由于伯爵的论证的影响,某种程度上是我自己全面考虑了一下形势,我得出结论:不去参加这次审判是不明智的,因为在那里,在最后关头,我仍然能帮助她。最后我同意了,但我坚定地申明:如果事情发展到拷打的那一步,我决不会允许对自己最宝贵的身体的粗暴侮辱,我会拔出长剑,以死来解除莱娜塔的苦难,而且另一剑来免除由于自己的擅自行动而引来的对我的报复。事后我知道了,我不应该说出这个决定,但当时伯爵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说:

“在极端的情况下,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尽管我会尽力使事情不发展到拷打的地步。但总的来说,你要记住:我们正在玩一种可怕的游戏,如果你用什么暴露出你对被告的同情和同她的密切关系,你肯定会把自己毁掉。最好不要让她看到你的脸,而如果她想把你算作自己的同谋,你要坚决地拒绝承认。现在我们走吧,愿赫尔墨斯,一切狡猾之人的神保佑我们吧。”

在说定这些事情之后,我们又返回修道院。

在大门口,一个僧侣根据大主教的命令正等待着我们。他阴郁地、不礼貌地向我们指出,说我们来晚了。他领我们向教堂的东墙走去,在那儿,靠近祭具室的门旁还有一个低矮的、深往地下室的门。在我们的向导手中涂着树脂的火把照耀下,我们顺着黑暗、光滑、弥漫着潮湿闷人气味的通道下到比一层楼还要深的深处,然后经过两个拱形房间,走进光线暗淡的地下室大厅。这里的一切都处在昏暗之中。在墙边固定着一个长火把的角落里放着一张笨重的橡木桌子,它可能与地下室本身一样年久陈旧了。桌子后面的长凳上已坐着两个人,我们立刻就认出了是大主教和宗教审判官。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得见一些模糊的人影和卫队武器上的光亮。伯爵用文雅的言辞对他的迟到表示了歉意,随后我们也在破旧的、被长年的潮湿腐蚀了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我在另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带有横木和绳子的杆子的模糊影子,我明白了:这是拷刑架。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忠实的长剑的把柄。我还注意到,伯爵和其他法官坐到了一排,而我则选择在桌子尽头的位子上坐下来:因为,第一,这表示我对天主教的高位的恭敬;第二,在那儿火把的光线几乎照不到我,我确实希望我的脸处于影子中,不会被莱娜塔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