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10页)

“鲁卜列希特,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我这会儿真舒服,我这会儿真舒服!”

莱娜塔在其专心悔过的最初日子里,对我的态度是平稳而亲热的,就像勃尼基蒂昂斯基修道院里的女修士对待男修士那样,她不再强声恶语地驳斥我,在一些小事情上对我言听计从,但在所有重大的举措上,她坚定地恪守她自己的航向。自然,莱娜塔弃绝了情欲的任何一种形式的诱惑,她甚至不允许我去碰她的身体,现在谈起尘世的爱情时,她总是带着那么一种冷漠,犹如任何一个经院哲学家那样无动于衷。

莱娜塔执拗地规劝我与她一同去悔过,她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地央求我也去做这种事,犹如一个善良的修女,或者,带着一些恐吓一个劲儿地赌起咒来,犹如一个布道者——但是,在我心里,在雅科夫·维姆费林格已经播入其种子的地方,这类吁请不可能得到响应。我这个人整个一生都在内心深处坚定地珍藏着对造物主对世界的设计者的活生生的信仰,对造物主的神赐予救世主基督那赎罪的牺牲的信仰,可是,我任何时候也不曾同意:真正的宗教需要外在的表现。如果天主上帝让人们去掌管大地——在大地上,只能通过斗争与劳动才可能完成自己的职责,在大地上只有那些热烈的情感才可能带来真正的快乐——那么,上帝的正义感本身就不可能要求我们拒绝劳动、斗争与激情。况且,修士们的所作所为——这些真正的披着羊皮的狼,他们早已成为过街老鼠,早已被所有的讽刺之箭戳击得体无完肤——足以表明,那种游手好闲与不劳而食的生活是很少能够接近圣灵的,尽管就站在祭台旁边,尽管每天都去做弥撒,也是无济于事的。

然而,莱娜塔沉湎于她的悔过中所带有的那份真诚,那种迷恋,倒是大大地激活了我心中对她的感情,使我在整整一周的时间里,或者,甚至是十来天的期间一直装模作样,仿佛我也在体验她所体验的那种东西,因而我极想不离开她身边:去分享她的全部时光。我与莱娜塔一同上教堂;我再一次倚靠在圆柱上,用目光跟踪她,看她怎样把头垂向祷告书;我听着唱诗班那节奏纡缓的歌唱,就无望地想象着,这是墨西哥的森林在我们周围发出呼啸。莱娜塔唤我过去与她一块儿祈祷,亲热地跪在我身旁,温情脉脉地请求我,跟着她去重复圣诗与赞美歌的词语,这些时候,我也不拒绝她。莱娜塔很想对她在过去的生涯中所干下的一切事情都作一番悔悟,我也没有阻拦她。她跪在我面前,一连好几个小时,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诅咒着自己与自己的行为,向我披露她那耻辱的经历。我觉得,在这种披露中,她找到了一种特别的甜美,于是,她一个劲儿地对自己那些最见不得人的罪孽进行指控,在那些罪愆中她并不是有罪的,她这是存心要把那些最令人羞耻的、但纯属编造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莱娜塔在她现在的这些披露中,把她与亨利希伯爵在一起度过的那段生活描绘成全然是一片恐惧,现在,她声称,亨利希曾幻想成为其首领的那个秘密社团,是由一群最劣等的魔法师所组成的,这些魔法师只会做道场,只会熬妖汤。据莱娜塔所言,正是那些日子里,她得到了指点,知道了飞向狂欢夜会的途径,知道了探求魔法秘招的门径,这就是说,她后来那是假装天真,仿佛只是与我在一起攻读时方才认识到魔法奥秘。可是,在谈及我们俩共同生活的这一段经历时,莱娜塔同样以毫不逊色的激动,在这里也做了一番披露,她说的一些事情是我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的,另一些事情是我亲身经历的,但经她一说完全走了样,仿佛是哈哈镜上的映像。她就是这样专心于披露自己的经历。她要我相信,在与我相识之前,她心中没有别的意愿,除了把自己关进修道院。但是,后来有某种声音——那声音,自然,是属于人类的宿敌的——对着她的耳朵悄悄地说,恶魔们将把亨利希交还给她,如果她,作为一种交换,而去帮助它们把另一个灵魂捕进它们的网中的话。从这之后,我们的整个生活似乎仅仅可以归结为这一点:莱娜塔采用了连篇谎言与虚情假意交替使用的办法,努力把我诱入到那凡夫俗子常常在所难免的罪孽中去,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她不惜设计了一个又一个骗局。如果对莱娜塔在这番披露中所说的信以为真,那么,就不得不去做这样的设想:那些会敲击的精灵的角色正是由她本人扮演的,她想借此召唤我投身于魔道妖法;而我在狂欢夜会上所见到的幻景,正是由她向我暗示出来的;约翰·维耶尔曾要我相信,仿佛在我们那次魔法试验中,正是莱娜塔将灯盏击碎了,他诸如此类的见解看来真是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