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45/47页)

他非常厌恶蟑螂,而现在——他看到的——数十只这样的生灵;沙沙沙在响,它们跑进自己夹在烛光中间阴暗的角落里。于是——利潘琴科火了:

“该死的东西……”

接着便到一个角落里去拿地板刷子,那是一根很长的木棍,一头装着个鬃毛板刷:

“瞧你们,还少吗?!”

他把蜡烛放在地板上,一只手拿着地板刷子吃力地爬上椅子;现在,笨重的气喘吁吁的身体忽然出现在椅子上面了;因为用力,肌肉绷得紧紧的,一些器皿挤破了;头发都竖起来了;他举起地板刷子装着鬃毛板刷的一头驱赶着那爬着跑开的一堆;一,二,三,然后——把它们捅在鬃毛板刷下边:在天花板上,墙壁上,甚至——在格子柜的角落里。

“八……九……十一……”低声带威胁地说着,并边捅边使一个个斑点落到地板上。

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得赶一阵蟑螂。等捅死相当大的一堆后,他才去睡觉。

他终于走进卧室,用钥匙把门插上;然后,他把淌着油的蜡烛放在自己面前,看了看床铺(一段时间以来,这古怪的习惯成了他脱衣服时一个不可分离的特点)。

他已经脱完了衣服。

现在,浑身赤裸裸多毛的他正叉开双脚坐在床铺上,他那汗毛稠密的胸脯明显地露出女人般圆鼓鼓的乳房。

利潘琴科光身睡了。

蜡烛的斜对面,在有窗户的一道墙和书柜中间阴面黑黝黝的壁龛处,出现一个费解的轮廓:这里挂着裤腿管,形成一个类似人的样子——从这里看。利潘琴科一再改换挂裤子的位置,结果却总一样:一个类似人的样子——从这里看。

现在,他看到了这个类似人的东西。

而当他把蜡烛吹灭的时候,那轮廓颤抖了一下并变得更清晰了;利潘琴科伸手去拉窗帘;窗帘拉开了,飘起的白绵布哗啦啦响了一阵;房里闪过一道铜器发出的绿莹莹微光;在那里,从那里,一个炽热的圆盘从锡一般惨白的薄云中啪的一下掉进房里;接着……

在全绿的和仿佛是硫酸盐色的一道墙壁的背景上——在那里!——站着一个身影,穿一件旧大衣,脸部刷白、冰冷:像个——滑稽戏里的丑角,刷白的嘴唇含着微笑。利潘琴科光着脚往门那边走,一使劲把肚子和胸脯压在了门上(他忘了,门是插上的);他立刻被拖了回来;好像有一道滚烫的开水从他赤裸着的背部直浇到脚后跟;倒在床上后,他明白了,是有人切开了他的背部,就像切割洁白脱毛的小猪皮;他刚明白自己背部发生的事后,又感到同样的一道滚开水——在自己肚脐眼下。

接着,从那里传出一种嘲弄的沙沙声;以为是什么地方的气体——因为肚子已经被切开;当未经思索地对着空间摇摇晃晃的肚子耷拉下脑袋后,他浑身迷迷糊糊倒了下来,感到一团黏乎乎流淌的东西——在肚子上和床单上。

这是通常现实生活的最后一个意识的印象,现在,意识已经扩大了;它古怪的外围把行星都吸到自己里边去;还感觉到这些行星——互相分开着的器官;太阳通过心脏的扩大在运行;脊柱因为接触到火星轨道上的群星,炽热化了;肚子里爆发了火山。

这时候,身体无知无觉地呆着,脑袋耷拉到胸前,眼睛凝视着自己被切开的肚子;它突然倒下了——肚子贴在床单上;一只手摔在血淋淋的地毯上,手臂上的汗毛在月光下发出亮晶晶的棕色闪光;吊着下颚的脑袋往门一边倒过去,并用已经不转的瞳孔对着门那边;两道眉毛稀疏的拱形线亮晶晶的;床单上出现五个血淋淋手指的印迹,并戳着五个胖乎乎的手指。

……

灌木在呼啸,一道道白色鬃毛似的浪花从海湾上滚滚而来;它们通过一堆堆泡沫漂到岸边;它们冲刷着沙土地;它们犹如一片片薄薄的刮刀从沙土地上经过;直漂到咸水湖处,把盐的溶液灌进湖里,然后又反漂回去。灌木的树枝间,可以看到一艘摇摇晃晃的帆船,像一块透明的绿宝石;尖形翅膀似的船帆在空间划出薄薄一道线,船帆上方牢牢聚集着一团烟雾。

……

人们早晨进去时,利潘琴科已经不在了,有的——是一堆血,还有——一具尸体。这里曾经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白白的脸上带着讥笑,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他留着一嘴小胡子,一嘴往上翘的小胡子。很古怪:男人拿死者当马骑;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剪刀;他伸长着这只手(46);他脸上——经过鼻子,嘴唇——爬着一只一个斑点似的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