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讲一次会引起种种后果的约会(第26/30页)

库利科沃之战,我等待着你!(43)

这一天,新的太阳将普照我家乡的土地。太阳啊,如果你不升起,那么,啊,太阳,欧洲的海岸将被沉重的蒙古黑斑所覆盖,这些岸上将到处漂满泡沫;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灵将重新沉入海底——沉入早已被遗忘了的发源地的混沌之中……

啊,出来吧,太阳!

……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绿松石色的决口,一个燃烧着的磷斑正穿过云层,迎它飞去,突然停在了遍体光明耀眼的月亮上;刹那间,一切都冒出火焰:水,管筒,花岗岩石,闪着银光的沟槽,拱门上的两尊女神像,四层大楼的屋顶;伊萨基辅大教堂的圆尖顶显得纯洁,豁亮;骑士的前额、铜铸桂冠——也冒着火焰;岛上的灯火变得黯淡了;而涅瓦河中心的那艘模糊不清的船,变成了普通的捕鱼帆船;船长桥楼上那个明亮的小点,也更光芒四射了;也许,这是那戴着有耳套的荷兰皮帽的灰蓝鼻子水手长正燃着的烟斗,要不——是岗位上值班水手那明亮的信号灯。从铜骑士上落下一个恰似烟黑的轻盈的半影。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刹那间清楚地看到了人们的命运:可以看见将会怎么样,可以认识到什么事永远不会发生——于是,全都清楚了。原来,命运变得明朗了;但是他害怕看到自己的命运;面对命运,他感到震惊、激动,经受着苦闷和寂寞。

一团团的云朵又疯狂地飞奔起来;飞奔起来的,还有拖着妖魔尾巴的烟雾;其中远处正隐约闪现出一个燃烧的磷光斑点……

这时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人巨响:是一辆汽车,那巨大的反光镜令人无法忍受地一闪,冒出一股汽油味,打旁边疾奔掠过——从拱形结构上掉到了河里。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仔细一看,有一群黄皮肤的蒙古人已经穿过广场;因为太突然,他跌倒了;那顶湿透了的皮帽先掉落在他前头。这时,在他背后响起一阵像是似泣如诉的声音。

“上帝啊,耶稣基督!救救我们,宽恕我们吧!”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转过身子,明白了,是他旁边的一个尼古拉耶夫斯基的老掷弹兵在低声诉说:

“上帝啊,这是什么?”

“一辆汽车,几位日本贵宾……”

连汽车的影子也没有。

一个由一顶仆人戴的三角制帽和一件在风中飘起两个下摆的大衣及一辆挂着两盏灯的四轮轿式马车组成的模糊轮廓,从雾中显露出来,又消失在雾中。

斯捷普卡

一条铁路干线从科尔皮诺伸展到彼得堡附近:这个地方——没有比它更阴暗的了!大家一清早乘火车到彼得堡,清醒过来——一瞧:窗外一片死气沉沉;见不到人,也看不到村庄;仿佛人类已经死绝,连土地本身——也像一具尸体。

瞧那冻僵的杂乱低矮树丛的表面,从远处到地面竖着一道乌云;地平线是铅灰色的;天空下面是一片阴暗的土地……

烟囱林立、烟雾腾腾的科尔皮诺!

从科尔皮诺到彼得堡有一条铁路干线:它伸展着,像一条带子;道路两边铺着碎石和一排电线杆。一个工人用木棍扛着个小包裹打那儿经过,他原来在一家火药厂工作,为了点什么被赶了出来,便徒步到彼得堡去。周围一片枯黄的杂草;路旁的碎石没有一点生气;高起来又低下去的枕木;一块接一块的条纹路标;电话线没完没了地发出刺耳的颤抖声。这工人是个破落的小店主的儿子,他的名字叫斯捷普卡,在郊区一家工厂才干了一个月,便离开工厂走了:彼得堡矗立在他面前。

工厂的那边已经显露出高大的多层建筑物,工厂本身在烟囱那边——瞧那边,那边,还有——那边: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那些地方的地平线像是用烟黑抹成的,那里的一百五十万居民都生活在烟黑中。

瞧那边,那边,还有——那边:粘着有毒的焦糊物质;焦糊物质中竖立着烟囱;这里的一根烟囱竖得高高的;那边的一根——稍稍矮一点儿;再远去——矗立着一排细小的烟囱,最后它们终于细得——像头发丝;远处可以数出几十根头发丝;在较近一根被熏黑的烟囱口上,装着一根避雷针,那箭头好像在威胁天空。

这就是我这位斯捷普卡所见到的,可是对于所有这一切,我的斯捷普卡——他的理解等于零。他脱下靴子,坐在碎石堆上;把脚重新裹一裹,吃了点筛过后剩下的面粉做的粗面包。接着,他继续往前——拖着步子向那个有毒的地方,向那个烟黑处,向彼得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