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7页)

“你能来,我很高兴,克劳德。你来得正是时候。”

克劳德耸耸肩。“我的强项之一向来是‘来得正是时候’,将军。”

“正如撤离西贡前你告诫我的,我们遇到了问题。”

“哪方面问题?我没记错的话,我要您提防的可不止一个问题。”

“我们中出了内奸。有间谍。”

像要证实似的,俩人瞅着我,我紧张得胃一阵痉挛,但表面上,我不动声色。将军说出了一个名字,酒仙少校的名字,我的胃这才有所舒缓。“我不认识这个人。”克劳德说道。

“他是个普通男人,并不是出色军官。我们眼前这位年轻朋友做出的决定,带他来到美国。”

“您要还记得,将军,他——”

“那几乎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当时很累,才会犯了一个错误,让你来定撤离西贡人员名单。我不怪你,怪自己。现在,是改正错误的时候了。”

“您为什么认定他是间谍?”

“第一,他是中国人。第二,留在西贡的耳目告诉我,他家人日子过得非常非常好。第三,他很胖。我一向不喜欢胖的男人。”

“不能因为他是中国人,就认定他是间谍,将军。”

“我可不是种族主义者,克劳德。不管手下人什么血统,比如我们身边这位年轻朋友,我一视同仁。但是,这个少校不同,他在西贡的家人现在过得那么好,令人怀疑。他们为什么过得好?是谁让他们旺?共党对我们军官及其家人可是了如指掌,其他军官的家人,在越南的,没有一个过得好,偏偏他家过得好,为什么?”

“这只是间接证据,将军。”

“你以前可没因为只有间接证据而不行动哦,克劳德。”

“这里情况不同。您得按新规则办事。”

“但我也可以让新规则随我,不可以这样吗?”

“您甚至可以打破新规则,但前提是,得知道怎么打破。”

我将已掌握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首先,我成功地将一个不是间谍的人贴上了间谍标签,尽管这让我于心不安,尽管这纯属偶然。其次,将军在西贡有耳目,说明还有抵抗的敌人。第三,将军虽不能直接但能间接与耳目联络。第四,将军变回了原来的将军,一个永远停不下计此谋彼的人,换句话说,他的每个口袋装有至少一个计谋,袜子里还另备有计谋。将军挥挥手臂,指着周围的商品,说道:“你们两位先生看我像是做小买卖的吗?像是满足于卖酒给酒鬼、黑人、墨西哥人、流浪汉、瘾君子的吗?我在等待时机。战争没有结束。那些共产杂种——是的,他们重创了我们,这点必须承认,但我了解我的人民、我的军人和我的那些手下。他们没有放弃,机会一到,他们愿意战斗并献出生命。我们要的就是,克劳德,机会。”

“说得好,将军。”克劳德说道,“我就知道您不会蛰伏太久。”

“我跟随您,将军。”我说道,“永远跟随您。”

“很好。少校来美国,是你定的,你现在必须改正这个错误,不反对吧?我以为,你不会反对。你无须单独行动,我已和邦讨论过少校的事,你俩联手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凭你无穷想象力和技巧,你能想出一个解决办法。除了选定少校来美国这个错误,你从未让我失望过,现在,将功补过吧。明白我的意思?好,你可以走了。克劳德和我还有事商量。”

* * *

商店里除了邦,没有其他人。他在看电视转播的棒球赛。电视机摆在收银台旁,小小的黑白屏幕画面花花点点,看着头晕。我把口袋里的支票兑成了现金,这是美国国税局的退税。钱不多,但象征意义大。要知道,在南越,悭吝鼠目的政府只管攫取老百姓的财富,从不返还,老百姓对此怨声载道。把拿到手的还回去,这种想法匪夷所思。我们一直是盗窃体制国家,该体制在世界上无出其右:政府设法盗窃美国人,普通民众设法盗窃政府,最不济者设法相互盗窃。我同情流亡美国的南越同胞,同时,不由我不感受到,如今革命的烈焰将沉积的各种外来腐朽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越南正浴火重生。革命不采用退税,而是按穷苦人多得的原则,重新分配所缴不义之财。穷苦人该如何使用只有在社会主义国家才能得到的福利,由自己决定。至于我,我则用资本主义国家的退税买足啤酒,足到可以让邦和我喝到忘了一切,一直喝到下个礼拜。我早就想好要这么喝酒,即便是我临时意起,也是我的选择。自己选择,这是我在美国享有的神圣权利。

“少校?”邦一瓶瓶往袋里装啤酒。我问道,“你真认为他是间谍?”

“我哪知道?我只是一颗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