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7页)

一些妈妈也跑出了咖啡厅,静静地站着,抚摸着怀里的婴儿,死死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一场车祸似的。咖啡厅的老板迪诺——我猜是他——也出来了。我只看过他的上半身,以前下半身都被柜台挡住了。他个子比我预想的要矮一些。这令我有些惊讶:就好像看见全身版本的电视新闻播音员。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他严肃的时候。通常他整天都乐呵呵的,笑个不停。

所有人都在望着我,打量评判,好像是我在当着众人的面流血。我感到脑子里什么东西开始崩落。我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就要发疯了。杰里米,是不是有个词专门形容这个的?

我瘫软地跪在了人行道上,其实完全没必要,而且钻心地痛。擦伤的膝盖过了几个星期才愈合。

就在这个时候,爱丽丝来了。她穿了件夹克,我以前没见过,急匆匆地走进了咖啡厅,手包晃来晃去,人也皱着眉头。当她认出我的时候,我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她向后退了一步,好像看见了一只老鼠。她肯定当场石化了。我怎么就选了她家附近的咖啡厅来演这出悲剧。

她人真的没话说。我必须承认,她人真的很好。她走过来,跪在我身边。我俩眼神相遇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我俩小时候在学校操场上见面的样子,我突然觉得那一天我都是在舞台上演戏,因为只有爱丽丝知道我真正是谁。

“什么情况?”她轻声问道。

我哭得太厉害了,一时半会没法回答。

她帮我把事情摆平了。她认识那个小女孩的母亲,还有其他两个母亲。我跪在人行道上的时候,她们之间交流得很激烈,就是母亲和母亲之间的那种对话。她让大家都消了气,人群也散了。

她扶着我站起来,带到她的车里,让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把安全带扣好。

“你想谈谈刚才的事吗?”她说。

我说我不想谈。

“你想去哪儿?”她说。

我说我不知道。

然后,她直接开车把我送到了弗兰妮家。我们坐在她家的小阳台上,喝茶,吃奶油竹芋饼干,谈论新南威尔士州的公共交通问题,还有那些还在超市里用塑料袋的人到底有什么毛病。(我也是其中之一,但是我没有向弗兰妮承认。)谈话很平静,很普通,也很舒心。

我知道,弗兰妮觉得我应该放弃要孩子,她至少两年前就说过这个问题了。她说,有时候你得足够勇敢,告诉自己“生活应该向一个新的方向前进”。我当时听了这话就火大。我说,要孩子不是什么“方向”。除此之外,就我所了解的,她也没有给自己的人生指一个新的方向。只不过父亲去世后我们顺势进入了她的生活。

谢天谢地,我们能遇上弗兰妮。可是谁知道呢?也许我们当地恰好就要死人呢!心态要积极一点!我家隔壁的隔壁那个老汉,每次修建草坪的时候,总是一副快要挂掉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咖啡厅的那起事件发生后,我第二天就去找了我的全科医生,请求他能给我介绍一个优秀的精神科医生。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给他付了好处费呢。

我就是这样进入你生活的,杰里米。

当爱丽丝走进迪诺咖啡厅时,她的感官就被一种熟悉感所充盈。扑鼻而来的是咖啡和面点的香气。店里传出意式浓咖啡机那有节奏的撞击声和蒸汽声。

“爱丽丝,我亲爱的!”一个黑发矮个男人站在柜台后朝她招呼着。他的双手正忙着操作咖啡机,一看就是专家,动作优雅,仿佛在弹奏乐器。“我听说了些小道消息,说你出事故了!失忆!但是你不会忘记迪诺的,对不对?”

“呃,”爱丽丝小心地说,“我想我记得你家的咖啡。”

迪诺大笑起来,就好像爱丽丝说了个特别有趣的笑话似的。“你当然记得啦,我亲爱的!你当然记得!我不会耽搁你的时间。我知道你很忙。忙碌的女士。来,你的咖啡。”

没等爱丽丝点单,他就递给爱丽丝一个外带杯。“那么你现在感觉如何?完全好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吗?你已经准备好星期天的大日子了?巨大蛋白派母亲节终于就要来了!我女儿现在就激动得不行了!天天在那里吵吵:‘爸爸,爸爸,那块蛋白派会是世界上最大的蛋白派!’”

“嗯……”爱丽丝说。她觉得到了星期天,自己的记忆应该也恢复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去烤制世界上最大的柠檬蛋白派。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巨型擀面杖的梦。啊,原来擀面杖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带有象征意义的符号,它就是一根巨型擀面杖。她的梦总是这么平铺直叙,太令人失望了。

爱丽丝揭开杯盖,啜了一小口咖啡。唷,没加糖,味道很冲。她又啜了一口,味道还真挺棒的。她不用再加糖了,她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她想仰起脑袋,把这杯咖啡顺着喉咙直接倒下去。咖啡因沿着血管在体内蔓延,让她的头脑清醒,心跳加快,视力也更敏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