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串(第4/14页)

“噢,”那个拿网球作比的人说,“我明白了。你和罗尼开着汽艇到处溜达,还玩海狸(4),嗯 ——不赖嘛,你们玩过 ——”

“杰瑞。”伯嘉德打断道。英国客人静静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说话的人,脸上依旧保持微笑,眼睛睁得大大的。

说话的人仍然注视着来客:“你和罗尼的船,船屁股是黄色(5)的吗?”

“黄色?”英国小伙问。他不再微笑,但依旧和颜悦色。

“我寻思着既然有两位船长,没准会给船屁股上点儿黄漆啥的。”

“噢,”英国客人说,“伯特和里弗斯不是军官。”

“伯特和里弗斯,”那人以若有所思的语调说,“这么说,他们也和你们一块儿出海。他们也玩海狸吗?”

“杰瑞。”伯嘉德再次打断道。那人冲他看了一眼。伯嘉德轻轻晃了晃脑袋,说,“你来一下。”那人便站起身,跟着伯嘉德走到一边。“别难为他了,”伯嘉德说,“跟你说正经的呢,听见没有。他不过是个孩子,想想你在他这岁数的时候,又懂点啥?怕是只晓得按时按点上教堂做礼拜去吧。”

“但咱们国家可从没连着打过四年仗,”杰瑞说,“我们大老远地上这儿来,花咱们自己的钱,随时随刻有吃枪子儿的风险,甚至不是为了咱自己打仗,要不是咱们,这些英国佬早在一年前就该学着德国人踢正步了 ——”

“别说了,”伯嘉德说,“你这腔调跟那些发公债(6)的人没两样。” “——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公平交易呢。‘好玩。’”他用假声轻佻地模仿起来,“‘但很危险,对吧?’”

“嘘——”伯嘉德制止道。

“我真想飞到港口上头教训教训他和他的罗尼,一次就成,随便什么港口,伦敦的也可以,别的啥也不要,一架珍妮就够。珍妮?去他的,给我辆自行车加俩浮圈就行!我倒要让他瞧瞧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

“行了,现在就放他一马吧。他待不了多久的。”

“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我打算今早带他上飞机,让他坐前面哈珀的位置。他说他会使刘易斯机枪,说他们那船上也有一挺。他跟我提过 ——说有一回他在七百码开外打瞎过一盏航标灯。”

“行,那是你的事。说不定他还能赢你呢。”

“赢我?”

“玩海狸呀。然后你就能去挑战罗尼喽。”

“无论如何,我会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打仗,”伯嘉德说着,将目光投向那英国客人,“迄今为止,英国人参战已经第三个年头,而他却还像个进城找刺激的二年级大学生。”说罢,他再次看着杰瑞:“不过,你就先别和他较真了。”

他俩走回牌桌时,英国客人的声音照旧响亮而充满欢悦: “……如果他先拿到望远镜,就会把船凑到近处看个明白,可要是我先拿到,他就会掉头绕开,叫我除了烟啥也看不见。真是倔,倔得要命。但现在艾尔根街不作数了,倘若一个不当心犯了错叫了这张牌,就得在分里扣掉两只海狸喽。要是罗尼一时把这给忘了、叫错牌的话,那我俩就平分了。”

3

时至深夜两点,英国小伙仍在兴高采烈地侃侃而谈。他音色明亮,语气天真,正说起1914年那会儿他的瑞士之行是如何被糟蹋的。他父亲原本允诺他十六岁生日去瑞士度假,但真到了该过生日的时候他和家庭教师却只能将就着去威尔士。不过,他和家庭教师在威尔士登上了很高的山峰,以至于他敢说:站在威尔士的山上大抵也可以和站在瑞士的山上看得一样远(当然,他对在座任何一位有幸见识过瑞士之优越性的人都抱有足够的敬意)。“还不就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都一个样。”他补充道。坐在他身边的几个美国人 ——比他多吃过点苦,头脑比他清醒、冷静些,岁数也稍比他大 ——都漫不经心却又难掩惊讶地听着他讲。此时,他们大多已离座出去过一阵,回来时一致换上了飞行服,还带来了头盔和护目镜。一名传令兵走进食堂,手里端着个摆满咖啡杯的托盘,英国客人这才意识到,在外头的黑漆一片中,引擎声已经响了有一会儿了。

伯嘉德站起身。“来吧,”他说,“给你也找身衣服。”他们刚一走出食堂,引擎空转发出的隆隆声就登时变得震耳欲聋。沿着那条看不见的沥青跑道,一列依稀可见的黑影向半空中吐出蓝绿色的火光。他们穿过停机坪来到伯嘉德的宿舍,麦金尼斯中尉正坐在一张小床上系飞行靴的鞋带。伯嘉德俯下身拣出一套西德科制服,往床那头一扔。“穿上。”他说。

“全都得穿上?”英国客人问,“咱们要去那么久吗?”

“难说,”伯嘉德说,“还是穿上的好。上面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