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串(第2/14页)

英国小伙再次试着振作起来。“我没事儿,您就放心吧。”他有气无力地说,嗓音倒挺顺耳,几乎带着愉悦之感,口气也甚是恭和有礼。“早习惯喽。就是地上太糙,躺着难受,该让法国人修修了。总该给客队弄块平整点儿的场地玩球,是吧?”

“要这么说,这家伙可把这整块场地都给霸占了,”宪兵没好气地说,“他准是觉得这客队里除了他没别人了。”

这时候,第五个人出现了,是一位英国宪兵。“啊,瞧瞧,”他说,“这又出啥状况了?怎么回事?”说罢,他看见美国人肩章上的杠子,便马上立正敬礼。一听见他的话声,英国小伙就转过身来,晃悠着朝这边定睛细看。

“哟,你好啊,艾伯特。”他打起招呼。

“噢,是霍普先生。”英国宪兵说。接着,他又扭过头来问那美国宪兵:“这回又出什么事了?”

“说起来也不算个事儿,”美国宪兵说,“你们这些人打起仗来就是这副德行。不过在这儿我也只是个外人。行了,带他走吧。”

“究竟怎么回事,下士?”上尉问道,“他到底干吗了?”

“他可不会当回事的,”美国宪兵脑袋一甩,指了指英国宪兵,说道,“在他看来,这顶多就是件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刚才我在离这儿大概三个街区远的地方拐进这条街,见路上堵着,从码头开来的卡车排成了长长一队,司机嚷嚷个不停,一个劲儿地问前头他娘的到底出啥事儿了。于是我往前走,发现这卡车队伍排得足有三个街区那么长,连十字路口也给堵上了。我就接着往前,到了最前头 ——就是出麻烦的地方,瞧见十来个卡车司机站在那儿,开研讨会似的聚在路中央,我上前问:‘出什么事儿了?’他们一听,让开了一条道,我一过去,就看见这浑小子躺在 ——”

“你谈论的可是一位皇家军官,老兄。”英国宪兵说。

“注意言辞,下士,”上尉说,“你看见这位军官怎么 ——”

“他跟躺床上似的躺在路中央,枕着个空篮子,两手在脑袋底下一垫,还跷着二郎腿,就在那儿同一众司机争个不休,争他到底该不该起床挪窝。他说卡车大可以掉头绕路走另一条街,但他去不了别的地儿,因为这条街是他的。”

“他的?”

英国小伙满面悦色,一直在听,显得颇感兴趣。“兵舍嘛,你们知道的,”他说,“得讲规矩,就算是在紧张的战争时期也得讲规矩,兵舍是上头分配的,这条街归我,不准随便偷猎,懂吗?下一条街是杰米·乌瑟斯庞的,不过卡车倒是可以从那儿借个道,因为杰米眼下还没睡,暂时用不着,他失眠,这我清楚,也告诉他们了,让卡车走那儿过,这下明白了?”

“是这样吗,下士?”上尉问。

“该说的他都说完了。反正他死活不肯起来,就跟那儿躺着,一直争,还叫他们遣个人去什么地方拿一份他们军队的作战条例来 ——”

“皇家条令,没错。”上尉纠正道。

“——说拿来让他们看看条例上怎么规定的,到底是他有道路的使用权还是卡车有。然后我就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再然后上尉您就来了,就这么回事儿,汇报完毕,您若允许,我即刻将他交给他们的皇家奶妈 ——”

“行了,下士,”上尉说,“你可以走了,这事我来处理。”于是,宪兵敬了个礼便走开了,英国小伙转由英国宪兵扶着支着。“你能带他走吗?”上尉问,“他们的营部在哪儿?”

“说实话,长官,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营部。我们——我总见着他们在酒馆里泡上整整一宿,直到天亮,好像不需要什么营部。”

“你意思是说,他们不是从船上下来的?”

“这,长官,那些或许也能算是船吧,要看怎么说了。不过,要想在那种船上睡着,可得是比他更嗜睡的人才行。”

“原来如此。”上尉说,他看着英国宪兵,“是什么样的小船?”

这一次,宪兵的回答直截了当、毫无抑扬,如关死的门一般断然不留余地:“我不知道,长官。”

“噢,”上尉说,“很好。也罢,他现在这样子可没法泡一晚上酒馆了。”

“或许我能给他找家角落里有小桌的酒馆,让他趴在桌上睡。”英国宪兵说。但上尉没在听,他望着街对面,另一家咖啡馆的灯光洒落在人行道上。英国小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模样像个孩子,粉红色的嘴无所顾忌地张开,像孩子的嘴一样。

上尉转身对宪兵说:

“可否劳你去路对面把伯嘉德上尉的司机叫过来。霍普先生由我来照顾。”

于是,英国宪兵也走开了。此刻撑着英国小伙的换成了美国上尉,上尉的手挽在小伙的腋下,小伙如一个疲倦的孩子般又打了个哈欠。“站稳,”上尉说,“车很快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