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哥俩(第3/7页)

说完,她亲了皮特一下,亲完,我们便出了家门。老爸也不管皮特乐不乐意,一路帮他提着旅行包。太阳还没出来,等我们走上公路,在邮筒边上站了一会儿,天仍旧将亮不亮。然后,我们看见公共汽车亮着车灯朝我们驶来,我眼看着它离我们越来越近,直到皮特冲它挥了挥手;果然,这时候太阳露头了,趁我一个不注意天就亮了。这时候我和皮特都盼望着老爸能讲上几句,就像往常一样,讲几句傻话,什么马什舅舅在法国负了伤啦,什么他自己1918年也去过得克萨斯啦,什么就凭这两回就足够在1942年拯救美利坚一次啦,都行,但他啥也没讲,也没任何发作的兆头,单单说了句:“再见,儿子。永远记住你妈妈的话,有空就给她写写信。”交代完,他握了握皮特的手,然后,皮特盯着我看了看,手往我头上一放,使劲揉了揉我的脑袋,差点没把我脖子给拧断喽,接着,他一跃上了公共汽车,里头的人关上车门后,汽车便嗡嗡响起来,响了一阵,车就开动了,随着嗡嗡声、吱嘎声越来越响,车越开越快,车屁股上的两只小红灯倒没有越变越小,只是看上去要跑到一块儿去了,好像很快就要碰在一起合成一盏灯,但这盏灯最终没有出现。到后来公共汽车也看不见了,可即便已经看不见了,我还是忍不住想大哭一场,尽管我都快九岁了。

我和老爸回到家,到柴林里干了一整天活,所以一直等到下午过半,我才逮住好机会。我拿上我的弹弓 ——当然,我也很想拿上我所有的鸟蛋,因为皮特不光把他收集的鸟蛋都给了我,还帮我收集,虽然都快二十了,但他还是和我一样,总喜欢把盒子拿出来瞅瞅里面的蛋。可要走那么长的路,带着这么大的盒子麻烦得很,教人提心吊胆,所以我只拿了那颗鹭鸟蛋(因为它是最好的一颗),好好包起来,塞进火柴盒里,把它和弹弓一起藏在谷仓的角落里。吃好晚饭后,我们上床睡觉,我躺在床上想,要我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待在这张床上,哪怕就一个晚上,我也受不了;想着想着,我听到老爸打呼噜,可老妈什么声音也没有,不知道睡没睡着,反正我觉得她没睡着。于是,我拿起鞋子,往窗外一丢,然后像皮特一样往外爬;以前我常看他爬窗户,那时他才十七岁,老爸说他太年轻,还没到半夜去找女人鬼混的年纪,所以不放他出门。我穿上鞋,溜进谷仓,拿上弹弓和鹭鸟蛋就朝公路走去。

天倒不冷,就是他娘的黑得要命,那条公路在我面前伸展,因为一个人也没有,它似乎又长出一半,就像人躺着比站着长一样,所以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没等我走完去杰斐逊的二十二里路太阳就要追上我了。不过,我最终没被追上,爬上山进了镇子时,天才蒙蒙亮,小木屋里传来阵阵早饭的香味,我多希望自己出门时能想到带块冷饼干上路啊,但这时已经太迟了。皮特告诉我要过了杰斐逊才能到孟菲斯,可我压根儿不知道竟然要走八十里的路。于是我站在空空荡荡的广场上;天一点点亮起来,路灯还没熄灭,一个警察低头看着我,而我离孟菲斯还有八十里,走了一整夜才走了二十二里,照这样走下去,等我到了孟菲斯,皮特早就出发去珍珠港了。

“你从哪里来的?”那警察说。

我告诉他:“我得去孟菲斯。我哥哥在那儿。”

“你是说你在这儿没有亲人?”那警察说,“除了你哥哥没别人了?你哥哥在孟菲斯,你一个人大老远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又跟他说了一遍:“我得去孟菲斯。我没时间跟你讲那么清楚,我得走过去,来不及了。我今天就得到那里。”

“你跟我来。”那警察说。

我们走过一条街后,就看见那辆公共汽车,和昨天早上皮特上车时一模一样,只不过车灯没亮,车里也没人。这是个像火车站一样的固定汽车站,有个售票处,柜台后有个人,那警察说:“去那儿坐着。”我就往长凳上一坐。那警察又说:“我要用下电话。”于是他拿起电话说了一会儿,然后放下听筒,对柜台后的人说:“留意着他。等哈伯沙姆太太起床穿好衣服我就回来。”说完,他走出车站,我站起身,朝售票柜台走去。

“我要去孟菲斯。”我说。

“要去要去,”那人说,“先去凳子上坐好。福特先生马上就回来了。”

“我不认识什么福特先生,”我说,“我要乘那辆车去孟菲斯。”

“你兜里有钱吗?”他说,“车票七毛二分一张。”

我拿出火柴盒,给他看那颗鹭鸟蛋。“我用这个和你换张车票,”我说。

“那是啥玩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