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18/24页)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一年到头丢下小春不管,自己在外面东游西荡。”

“谁叫你自说自话扮好人帮着带的?还有,什么叫一年到头?明明才带了半个月多一点就叫苦了,快给正在养育孩子的人们道歉!”

“你播的种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照这样下去,事情没法解决。多田厌倦了毫无结果的啪啪对战,决定甩出王牌。他大大地吸入一口气后,告诉行天:

“说到底,你要开小皮卡上哪儿去?酒驾不大好吧?”

像是被点中了软肋,行天不动了。多田瞅准时机,迅速夺过了车钥匙。

“卑鄙!”行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瞪着他说。

“这叫深谋远虑,行天君。”

难得将了行天一军,多田不禁一阵窃喜。此刻的心情,使他特别想哼一首歌。

换作平时的行天,恐怕从多田不陪自己喝酒那一刻起,就提高十二分警戒了。不管怎样,在酒瘾方面,二人可是不分伯仲的。在春来到事务所之前,他们也曾经常几乎一句话不说地各自往肚里灌酒。

“你的直觉跟判断力迟钝了,不是吗?”把车钥匙挂在手指头上转着,多田嘲笑行天说。

“是那个小鬼害我乱了阵脚。”行天气愤地说。

多田从沙发上站起身,移动到床边。小心着不吵醒春的同时,脱下工作服,换上了衬衫和西装。

随后,他蹲在床边,端详了一阵春的睡脸。又用食指的关节轻轻抚摸春的脸颊,保持着将触未触的距离,轻轻地。感觉到柔滑的脸颊上生着纤细柔软的汗毛,多田面露微笑。春毫无知觉地熟睡着。

多田将双手撑在双膝上,站起身来。

“再见了,行天。拜托你看家。”

“真是约会吗?”

“是啊。有事打我手机。”

“我也跑哪儿去得了。”

见行天从沙发上抬起了腰,多田冷静地说:“请吧。在这期间,但凡小春有个什么闪失,我就去死。”

行天看着多田,多田冷静却坚决地回望着行天。败下阵来的是行天。想必是看懂了多田的认真,他噘着嘴在沙发上躺倒,盖上了毛巾被。

多田出了事务所,走到附近那个租来的停车位上。

我真是相当恬不知耻。就像是药粉服用不得法,苦涩的滋味从舌根扩散到了喉咙。我居然拿过去当盾牌来威胁行天!

多田失去过孩子这件事,行天是知道的。那样一说,行天再怎样不乐意,也没法让春离开视线了。因为他明白,但凡春有个什么闪失,多田当真极有可能了结自己的性命。

坐进小皮卡驾驶座的多田,在系上安全带之前,抽了一根烟。

不想让春一个人待着的话,多田你不去约什么会不就行了?既然答应帮人看孩子,就不该不负责任地夜里出去闲逛。

明明只要这样反驳就行,行天却什么也没说。想必面对多田,他有着吃闲饭的人的自卑吧。心想,妨碍人家和亚沙子约会可不好,于是默然退却。

行天常说多田爱管闲事,是个好好先生。没准还瞧不起多田,说他欺软怕硬。

但是啊,行天,那说的其实是你。

多田呆呆地笑着,在车载烟灰缸里捻熄了香烟。一发动引擎,伴随着灰尘的气息,空调吐出微温的风。

好了,上哪儿去呢?

多田握紧小皮卡的方向盘,为了消磨时间直到早晨,他驾着车漫无目的地开始在市内兜风。

在真幌市郊外的丘陵地带,有一块市营墓地。小皮卡单单依靠着车前灯,缓缓爬上弯弯曲曲的坡道。

终于抵达了,墓地的门却关着。

“也是啊!”

多田没熄火,从车上下来,朝门走去。门的高度大约只到他胸口。很容易翻过去,多田却没有这样做,只是直愣愣地站着。

变成黑影的树木沙沙作响。

他是想赶在盂兰盆节到来之前把墓前的杂草给除了。形单影只的多田笑了,点着了香烟。居然会想到在这样一个夜里除什么草,我也有点不正常了。

长眠在这里的,是多田幼小的儿子。

偶尔,多田也会想不通自己为何还能精神正常地活着。同时他也感到,痛楚、记忆在自己的体内越埋越深。曾经理应确实听见过的悲鸣和哭泣,被覆盖以名为时间的土,也都逐渐变得微弱、遥远。

但是,它类似于一粒不可能发芽的坚硬种子,至今仍千真万确地潜藏在多田体内,既不会被忘却,也不会主动消逝。

为了让这粒冻得冰冷的种子更加、更加地深埋,多田没命地踩踏着泥土。他企图踏在这一块泥土上面,带着一张没什么过去的面孔,去喜欢上某个人,自鸣得意地强调自己的过去,去打动某个人。

想得美!

“我会再来哦。”

小声咕哝了一句,多田离开了那道门。